山樱开到第七重那日,镜湖底传来细碎的裂帛声。
三千道萤光纹路在茧壳上蜿蜒游走,像星辰在夜幕书写情诗。
银睁开眼时,晨露正沿着垂樱滴落,在湖面叩出七重同心圆。
少年踮脚的剪影倒映在涟漪中央,墨色直衣被风掀起一角,发间金铃与落樱相撞,发出细雪簌簌的轻响。
"当心!"银飞身接住滑落的幼神,狩衣广袖卷起漫天樱雪。
少年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带着山桃酒般的清甜。
这气息让他想起某个醉酒的夏夜,林的白衣浸着月光贴在他后背,喉间滚落的酒液沾湿他耳尖:"若是能把你种在庭院..."
"痛。"少年带着鼻音的控诉惊醒银的回忆。
他慌忙松开手,发现幼神手腕被自己攥出淡红指痕。
林却浑不在意地戳了戳他眼尾,肉乎乎的指尖晕开一抹朝霞:"这里的星星,和我梦里的铃铛声音好像。"
银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起自己的耳坠。
那是林用百年樱木雕成的铃兰,此刻正因靠近幼神而泛着暖玉般的光泽。
他突然明白,那些在茧中循环往复的梦境,原是透过金铃传来的记忆残片。
暮色浸透回廊时,银背着熟睡的幼神穿过十二重鸟居。
林无意识用鼻尖轻蹭他后颈,温热的脸颊贴着冰凉的耳坠——那是林每次巡夜归来特有的问候方式。
"痒。"银故意晃了晃肩膀,背后立刻传来小兽般的呜咽。
林把脸埋进他发间,发梢金铃扫过耳廓,洒落零星呓语:"...庭院...要开满铃兰..."
山道转角处的青铜风铃突然自鸣,惊起栖息的夜鹭。
银望着纷飞的翎羽,想起林曾在此处为他系过樱色发带。
那时山神的手指修长如玉,如今却变得这般小巧,连他的一截手腕都圈不住。
"为什么道歉?"幼神突然开口,指尖揪住他胸前垂落的银发,"讨厌道歉,这里..."肉乎乎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听到铃铛哭的声音。"
银僵在第七重鸟居的阴影里。
晚风掀起林的袖摆,露出腕间新旧交叠的系铃痕——最深处那道淡金色的,正是七年前祭典夜他亲手留下的。
当时溃散的灵体被金链缠绕,林的棕发在月光中寸寸成雪。
夜露悄然凝结时,银发现自己腕上缠着樱色丝带。
林不知何时醒来,正认真打着歪扭的结,睫毛上还沾着梦的碎片:"明天...也要系一样的..."
"好。"银的指尖覆上少年发凉的手背。
林仰起脸望向银,眼中渐渐泛起泪光,"他们说我是空壳..."
"可是这里..."少年抓着银的手按向左侧胸膛,单薄衣料下传来微弱震动,"住着很重要的东西。"
那些暗夜里吞咽的月光突然有了温度:"你额间的金钿锁着我的灵体,发间金铃收着我半颗妖丹,现在,换我当你的锁链。"
林将绳结末端咬在齿间,瞳孔漾起陌生又熟悉的波纹,本能地勾住他的小指:"约好了,要系到我的头发重新变长..."
山樱凋谢那日,幼神在镜湖畔捡到铃兰耳坠。
当他踮脚为银佩戴时,额间金钿突然绽放光华。
晨露坠落的刹那,林的身形在光华中抽长。
银发如月华倾泻而下时,当年那句未尽的醉语终于完整。
"真想把你种在我的庭院,让铃兰开满每个轮回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