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执意遣散了身边的侍从,只身向那草木葳蕤处走去。幽幽的琴声骤然凌厉,悲怆恸然,声声泣血。他立在琴者前,静静听着。琴声戛然而止,琴者抬头看他,满脸泪痕
琴者(高美人)他已经化了黄土,你还想如何?
他看着眼前的琴者,数年未见,她仍是那样纤瘦赢弱,眉宇间尽是汉人女子独有的古雅风韵。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仲德光他……是我阿兄。
琴者收了琴,站起身来,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怒气
琴者(高美人)你不配。
琴者(高美人)你夺去了他的王位,将他逼到了异国,至于他的死,你也脱不了干系。时至今日,你又如何配做他的兄弟?
琴者控诉着他,耶律德光从那双纤长瑰丽的眼眸中看到了那个卑劣的自己。
仲德光是我不配。
仲德光轻轻应声道
或许是年岁渐长吧,他最近常常没来由地想起少年往事。那时有清冽悠然的琴音响于望海堂之上,那时眼号者随侍于 他的兄长,族人唤之高美人。
牧民1大公子当真是威风神武,晃眼间箭矢疾飞,一下便射中了一只白鹿。
牧民闲暇时常常聚在一起说些趣闻,有消息灵通的人将道听途说的事添油加醋,三分真七分假,竟也赢得一片叫好声。有人反驳他
皇叔二公子才是真正英武的人物。这次田猎,二公子打到的猎物最多,可开也连连称赞。
牧民1”可汗最信任的还是大公子。你们听说没有?过些日子可汗就要依汉制立大公子为皇太子了。
牧民们幽幽呷上酒,说道。大家争论着,指点江山,在这真真假假间消磨着时光。
仲恺青与述怀皇后育有三子。长子仲倍,精通汉学,文武兼备。次子仲德光骁勇善战,少年英雄。
唯幼子仲李胡不学无术,整日耽于声色。
彼时仲德光正卧于帐下,任凭他的兄长为他处理历口。他时年十四,田猎于贵族子弟中夺得头筹。正是年少轻狂时,得意之下未看到路途崎岖,坠马摔了一身伤。那仲倍依照汉人医书调制了草药,耐心地为他一点一点埃拭伤口。仲德光有些不自在
仲德光阿兄,这样的事让下人来做就好,你不必好些
仲倍你是我阿弟,别人我不放心。
耶律倍听到他细微的吸气声,手上放轻了力度
仲倍疼?
仲德光刚想要否定,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别过脸,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仲德光疼。
真是狼狈啊,他想,明明难得胜过了阿兄一回,却落得个如此难堪的下场。仲倍看出了他的失落,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仲倍下次骑马小心些。我看了,多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静养几天就好了。
仲倍起身,向仆役交代了几句,离开时顿了顿脚步
仲倍今日田猎很厉害了。
耶律德光猛然抬头,正对上见长温柔而带着鼓励的目光。仲倍笑了笑
仲倍早点休息。
说完便走出营帐。仲德光满腔郁闷之气顿时烟消云散。他的兄长善骑射,通汉学,自幼随可汗南征北战,为之出谋划策,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少年英雄。他自记事起,便喜欢黏在兄长身边。听他讲那些枯燥乏味的经书,跟着他学骑射用兵之法。他的阿兄眉宇温柔,从不嫌弃他的浮躁与愚拙,但也很少这般夸赞过他。
仲德光觉得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满心是被兄长肯定的欢喜。是夜,他做了个梦。梦里他不再只是跟在他的兄长身后,而是堂正正地与他的兄长并肩沐浴在光明之中。
一月后,耶律阿保机立耶律倍为皇太子,文武功臣有司百官皆来庆贺。兄长的身影渐渐与那日的梦境重叠起来,唯一不同的是,光芒之中只有他的兄长。他没来由有些落寞,坛中酒水慢慢见了底。耶律倍于觥筹交错之中抽出身来,夺下他的酒坛,皱了眉
仲倍今日为何如此不知节制?
他语气里的温柔与关切一如往昔。
仲德光鼻子有点酸,他借着酒气和醉意,将少年意气坦坦荡荡说与最亲的人听
仲德光阿兄,你日后若是做了草原的王,我便做你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为你开疆拓土,为你披荆斩棘)
仲倍被立为皇太子后,便跟着父亲一起处理政务,兄弟二人平日往来渐渐少了些。数日未见,仲德光发现他的兄长身边多了个女人。
这姑娘一袭素衣,清清丽丽,眉眼纤长,一颦一 笑尽是风情。一曲《流水》,勾挑擘抹之间竟也有了洋洋江海的气魄
他从未见过他兄长这般,眼眸中欣赏与爱慕之意浓得几乎化不开,满心满眼只这么一个人。兄长唤她云云,声音里尽是缱绻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