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风起脑子里一空，下意识地想看的更清楚些，手上一个推挪，把握着的手电筒给打开了。
这下好了。
灯光尽处，他看到一个穿白褂裙的女人，满脸血污、披头散发，两手抠着地里的泥，正往他脚边爬，这也就算了，更疹人的是，那女人的脖子，是被砍开了半拉的，整个脑袋以扭曲的角度诡异地耷拉着，创口处还在向外涌着黑褐色的血……
这场面，完全超出他心理承受范围了，这倒不能骂他没有男子气概--虽说他是山鬼，但他也没真见过鬼啊﹣﹣符风起一声惨叫，往后急退，地上不太平整，也不知是绊到了还是腿软，一屁股坐跌下去。这一坐，腿顺势前伸，好死不死，居然直接送到了那女人嘴边，那女人抬起一只手，眼看就要抓住他的腿了……
符风起觉得自己的魂都飞了，拿手撑住身体，拼命蹭着屁股往后挪，手电筒骨碌碌地滚出去，光柱贴着地急转。
孟行舟听到声音急步过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符风起一把抱住他的小腿，另一只手指着那一处人影，上下牙关咯咯乱战，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孟伟松压根儿什么都没瞧见，就是被辛辞叫得心头发惨，不过看到他这反应，也知道身侧必有蹊跷。他打开自己的手电筒，向着符风起指的方向照了过去。
按说他年纪比符风起大十几岁，性子更沉稳，心里也约莫有底，但骤见这场面，还是没能忍住，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孟行舟"哦"了一声，说："这个啊。"
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这云淡风轻的态度，多少纾解了符风起绷紧的神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太没男子气概了，赶紧松手："啊？"
那女人还保持着往前爬的姿势，但像卡了带，只在原地，并没有真的行进。
孟伟松蹲到那女人身边，手电筒直直打向她的头，又看辛辞："山蜃楼没见过，海市蜃楼总听说过吧，蜃景，假的。"
说着，伸手向着那个女人的头摁了下去，符风起头皮发炸，还没来得及出声喝止，就见孟伟松的手穿过那女人的脑袋，宛如穿过一团空气，径直摁到了地上，抬手时，还特意展示给他看，摁了一手的泥。
符风起结巴："假……假的？"
孟伟松将手上的泥巴在石头上抹掉："跟全息投影差不多，骗人眼睛的，你要是怕，就别打光，没光就看不见了。"
收蜃珠是第一要务，这插曲很快翻过。
符风起站到石头另一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他试图给自己挽尊严："我也不是怕，就是猝不及防的……太突然了。"
孟伟松表示理解："没事，是挺吓人的。"
符风起讪讪："但是……你看人家老大那么镇定，怎么一点都没怕？"
孟伟松没吭声。
没可比性，孟行舟可是被特别调教过的。
山桂斋的那几位姑婆认为，坐山鬼王座的，是山鬼的门面、代言人，得有王者风范，务必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遇事惊慌失措，丢的是山鬼上下几千张脸﹣﹣所以下了狠手，专治他的"慌""怕"二字。
所以宠归宠，娇惯归娇惯，栽培还是要严苛的，手段也是极尽变态之能事：孟行舟半夜摸索床头开关时，摸到过另一个人的手；蹲洗手间扯厕纸时，扯到过滑腻腻的蛇；还从炒饭底下，拨出过活的老鼠……
起初他也树枝乱颤又号又跳，很好，只要反应失措，惩罚一个接一个，诸如鱼腥草榨汁、小米椒拌花椒、生嚼猪肉﹣﹣效果甚是卓著。今日的孟行舟，缺失"慌"和"怕"两种姿态。
更确切地说，心里怕不怕不知道，但表情和肢体动作永远云淡风轻，再骇人的场景到了他面前，换来的也就是一声"哦"。
见孟伟松不说话，符风起识趣地闭嘴，但脑子里静不下来，始终是那女人十指抠地往前爬的场面，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颗心狂跳："老孟，这是哪儿杀人了吧？"
他声音发颤："海市蜃楼，不就是把别处的景折射过来吗？这儿看到的是假的，但别处的是真的啊，是不是有人……正在杀人啊？"
他被自己的设想给吓到了，胳膊上鸡皮疙瘩一阵一阵。
孟伟松有点不耐烦："你山典的词条没细看吧？海市蜃楼是空间转换的概念，但山蜃楼是时间上的。换句话说，山蜃楼的景就是在这儿原地发生的，但事情可能是几十年前，也可能是几百年前的﹣﹣刚那女人穿的白褂裙，褂裙上免襟盘扣子，一看就知道是解放前的，过去的事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