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立于高台之上，看着洛埋名划开自己的掌心，淋漓的鲜血落进热海泉眼，整个塔楼开始地动山摇。
就那样盯着，漫无目的地，仿佛呆住了一样，好像要用眼神在这幅场景之上雕出花儿来。她竟然有点儿如释重负，仿佛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死活。
她回过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洛宅。
洛昭言做得不错，大祭该有的布置一点也没逾制，洛宅上上下下井然有序，看起来正常得不得了——如果不是席上的人都被药晕了的话。
远离祭祀仪式的仆从、家眷被泉眼这边的巨响惊动，都吓得六神无主，很快掀起一阵骚动。
她转头看了看洛埋名，阵眼已经启动，没人能再妨碍他。她没什么能再为他做的了。
远处的林子里一片寂静，藏锋深深地望了一眼，从塔楼边消失。
越过层层山林，祝敔和朔漩立在峭壁之上，远远地凝视着洛宅上空妖异的红光。
“他竟真的能用全族的人来换洛昭言的命……”
“舍一族而保一人，最是无情也痴情。”祝敔怔怔地看着洛宅里血流成河。
“果然是个疯子。”
祝敔没理会她这话。“事成之后，拿到钥环即刻返回。赢旭危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我们。”
残阳如血，夜幕降临，天地相接一线，仿佛被血色染上了无法洗刷的污渍，显得十分刺眼。
昭言对镜望着一张陌生的脸，镜中的人脸色苍白，脸庞瘦削，眼神中是无尽的疲惫、几乎透着死气。
胸口的一大片血迹如夏花般绚丽，无论如何也抹不掉。
她真是疯了。
可她现在很平静。
埋名会怎么说？他一定会气得发疯，恨不得掐死她。
可他本来就是疯的，而她也很快就要死了。
她慢慢地褪下满是血污的外衣，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火红色，耀眼得像涅槃的凤凰。
镜中的女孩缓缓地用手帕抹去嘴边的血迹，转身走出内宅。
“家主，洛公子不见了。”
“我知道。不用管他，他会再出现的。”
洛埋名穿过密林，悄无声息地向祝敔和朔漩靠近。
“恭喜洛公子，终于大仇得报。”
祝敔背对着他，语调淡然。
二人转过身，洛埋名看见祝敔果然是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死相。
他扯了下唇角，讥讽道：“同喜。”说着，将热海钥环扔给朔漩。
他施施然理了理衣袖，神态前所未有的松弛。
明明是一派儒生意气，却举手投足间尽是疏离和狂妄。
朔漩一向心直口快：“如今血缚已解，你没有热海的力量倚靠，更没有几天好活，怎么敢对主人如此无礼？”
“你也说了我如今没几天好活，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自然是想如何言语就如何言语。反正都要死，我也没必要再对不相干的人曲意逢迎吧。”洛埋名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看着她，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在看。
“洛公子一言九鼎，祝敔代禺族中人谢过。”
洛埋名浅浅垂首示意，便要离去。
接过朔漩手中的钥环，祝敔细细地端详着，突然出声：“洛公子说自己没什么可失去的，我看却不尽然。”
眼前的人停下脚步。
“你只剩两三天的时间便能撒手人寰，之后你所在乎的人可就不再有人能庇护她。”
祝敔摩挲着钥环，眼睛微微一眯：“希望你不会像算计你的族人那样算计我。”
她只听见那人轻笑了一声：“君上为了拯救禺族可以不择手段、哪怕是自己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可若是被你亲手献祭的人还有祁姑娘，君上也能如现在这般无所谓吗？”
祝敔立时僵在原地，握住钥环的手指紧了紧。
“君上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当然明白利用九泉救禺族无非就是一锤子买卖，无论事情成与不成你都没有选择。
而我如今已是废人一个，走到这一步已用尽了毕生所有的气力，无愧于心。至于我死之后的事，我管不了了。您若想对吾妹不利，无论我给您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您尽可以做您想做的事，而我身在黄泉、无能为力。
……所以啊，我们都没有选择。您为了禺族和祁姑娘疯魔，我为了我在乎的人赴死。您应当清楚我不会拿我妹妹的性命开玩笑。”
祝敔总算松口：“既然如此，我就信洛公子一次。”
洛埋名迈步离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血红的落日渐渐隐入地平线，天色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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