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活

我穿过巷子，深处阴暗的转角里，突然冲出来两个同班同学和两个初二年级的学长一起疯狂打我，“给我狠狠的揍！出了事一切都有我担着！”

只比我大两个月的李军，咬着牙齿恶狠狠地叫嚣着，她家庭条件不错，但学习成绩一直很差，每次一被家长或老师凶了之后就会把气撒到别人身上。

只因为我的成绩比他稍微好一点，比他矮一个头，所以也被他欺负的最多。

放学后我完成了大部分作业，来到街边小吃店吃了一碗炒粉就准备回家，没想到走到巷口就被他们连拖带拽到了这里。我本来也想像以前那样抱着头闭上眼，尽可能护好自己，等他们发泄完了就好了。

李军的拳头，周平的刀子，陈常的短棍，还有孙勤的铁尺，很快在我身上留下了各种伤痕。

各种伤口也越来越疼，刺激得我回想起刚才在小吃店里看到动物世界里边的旁白，“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我反复回想起这一段，心中涌起很多不甘，当我看到李军撸起袖子时，心中的愤怒冲到了顶点，我的眼睛和头脑一起发涨，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下，像鳄鱼一样拉扯撕咬。

他惨叫出声哇哇大叫，小臂顿时出血如注，周平拿刀子扎我的腮帮子，陈常抓我的头想将我拉开，孙勤用一边解救李军的手臂，一边叫道“你松口！快松口！………”

看到我流了很多血，仍然没有松口，他们顿时都慌了神，周平第一个扔下刀子逃跑，一边跑一边叫，“不关我的事，不是我带的头！不关我的事……”有点偏瘦的陈常，紧随其后撒腿就跑。

我恶狠狠的盯着孙勤，从他反光的眼镜里看到我两眼血红，右腮边不停的冒血，疯狂而疯癫的模样，又看到他身后逃跑的陈常，并继续死盯着他。

终于，他也受不了了大叫道：“你自己说有什么事你自己担着的，我一个人也帮不了你！”说完便也转身就跑。

后来我不怎么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松的口，也不记得李军是怎么离去的。

等回过神来时，就被饭店老板拉着走出了巷子。

快走到路中心时，他突然转过身来查看我全身。

“你这衣服被划了那么的口子，身上还好都只是皮肉伤，就是这腮帮子被扎的太狠了，流了这么多血。”

“那帮死孩子下手还真是够狠的，幸好你今天反击了回去，若他们下次再敢欺负你，你一上来狠狠反击，如此应该就不会再有下下次了！”

他啧啧有声的说了一通，将我拉到他的饭店，帮我清洗包扎。

“我咬了李军那么大一口，一定会被抓去坐牢吧？”我闷闷的说了一句，“我父母一定会打死我，觉得我给他们惹麻烦了。”

“那又怎么样？他们还拿刀子伤了你呢，说到底是他们欺负你在先，你反抗纯属自卫。”

“我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老师！”回想起之前父母叮嘱老师教导，害怕，惊惧，后悔，懊恼，各种情绪轮番上阵，同时也隐隐有些畅快，兴奋，骄傲，却不敢表现出来。

有些想不通自己今日为何会比以前更加激动澎湃，突然想起来自已吃炒饭时，看到老板正在往汤碗里放一撮粉沫，然后端过来给我，我喝的时候只觉得比平时鲜美，突然觉得是他加了不好的东西，于是愈加沉默了。

“你本就不是自已要出生在这世上的，所以这辈子只要对得起自已就行！”老板口气不顺的叫道，看我没有回应他继续愤愤不平。

“你爹妈那种人在你遇到事情只会让你忍，根本不在乎你被他们欺负得有多惨有多痛，学校和老师都有他们自已的考量，只要不闹到他们头上，都能过得去。”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今天真被那些人欺负至死，你父母大概率会痛苦个一段时间，等警察，学校和法院给个调查结果，然后赔钱了事，你学校的老师，校长最多就是丢掉现在的饭碗而已。”

“再之后，大家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与现在没什么区别。但对你来说，你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那些人啊，就是贱骨头，看你弱便会来欺负一下，看老师不管便会变本加厉，确认你父母也是软骨头之后更会肆无忌惮。”

“而这些，你能看到的书和能管你的人都不会告诉你，只能靠你自己遇上了悟出来。”

“好啦，别这么要死不活的样子！”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很多事情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刻，你永远不知道会怎么发展，不管他们怎么做，你都等着就行，反正这几个星期你父母都不在，你就先在我这边待着好了。”

不知怎的，看他面露沧桑语带感慨，突然觉得他说的句句在理，刚才还怀疑他对我做了不好的事，现在却又涌出一股安心来。

我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这不就是书上说的旁观者清吗？

不到尘埃落定的之时，你永远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我在戏内，只能感受到局部，他在戏剧，外纵使不能看到所有，至少也能看个大局。

以为自己十分承受不了的结果，实际却被轻轻放过，以为大概率会来好事，也有可能会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恶化。

但不管怎么发展，只要人没死，生活都是要继续的，一旦人死了，一切就全都尘埃落定，再无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