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 怼

我揉着发酸的后脖颈，凌晨四点的写字楼安静得能听见日光灯管的电流声。

咖啡机突然发出「咔嗒」一声，吓得我差点打翻马克杯。

"又通宵啊？"

林妍的声音像她的香水味一样刺鼻，这个穿着真丝衬衫的女人永远妆容精致，此刻正用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指敲我的企划书："上个月我给小宝开家长会都没你这么拼。"

我瞥见她马克杯上「超人妈妈」的字样："您家孩子不是读国际幼儿园吗？家长会还要亲自去？"

"教育理念不同嘛，"她抿了口咖啡，"听说你给技术部买奶茶了？王工他们现在都叫你及时雨。"

茶水间的白炽灯突然闪了闪，我摸到口袋里的U盘——那里存着下午竞聘汇报的最终方案——转身要走，却被她挡住去路。

"咖啡渣盒满了，"她指着机器上闪烁的红灯，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年轻人手脚麻利，帮忙收拾下？"

我蹲下清理渣盒时，她的香奈儿链条包轻轻擦过我后背，起身时正对上她还没收到的嘴角和她风骚走位的转身离去前的话语："张总常说，团队合作最重要了。"

半小时后，我在洗手台前用冷水拍脸时，镜子里突然映出她补口红的动作，说话语调有些怪异："听说李副总夸你那个『95后懒人经济』的提案？要我说，年轻人还是太理想化。"

"比不得您上季度帮市场部省了二十万预算。"我把擦手纸揉成团砸进垃圾桶，纸团弹起来撞上她镜框。

"忘了说，竞聘陈述改到下午三点了，"她突然长长地「哎呀」一声，旋回口红盖子的动作像收起匕首，"刚发的邮件。"

我当时看到手机，看到十分钟前收到的新邮件内容，距离现在只剩七个小时，忍住想当场骂街的冲动。

没一会儿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技术部小王发来语音："周哥！你给的U盘文件全是乱码！"

我冲进会议室时，林妍正在分发印着卡通贴纸的资料："我家小宝非要给他的汪汪队贴纸找个新家..."她手腕上的镯子叮当作响，和那天咖啡间的链条包声音一模一样。

"我用白板手写讲解。"我抓起马克笔的瞬间，看到她涂着护手霜的手指突然攥紧。

笔尖划过白板的声响让人牙酸，我边写边语重心长地说："用户画像得跟养娃似的亲力亲为，总不能学那些阔太太，把娃扔给月嫂自己打麻将啊，您说是吧林姐？"

上位张总突然笑出声，林妍没在回我。

开完会后，暴雨砸在玻璃幕墙上，我在电梯口遇见抱着工具箱的王工边走边自言自语："这个林总监，非让我去她家修路由器，还说这是职场互助，我……"

不远处的旋转门外，林妍的LV包包淋着雨，她正背着我，对着电话尖叫："什么叫幼儿园监控坏了查不到？我明明把U盘塞进他外套了，你们..."

我摸了摸口袋，今早在洗手间就发现U盘被调包，便一直贴着创可贴藏在袜子里。

手机突然跳出消息提醒，张总发来三个鼓掌表情，后面跟着句话："手写汇报很有温度，像带孩子一样用心。"

我撇了撇嘴，按下发送键："其实，我连仙人掌都养不活。"

转头看了眼浑身湿透的林妍，她正用「超人妈妈」马克杯接屋檐滴落的雨水。

正的职场高手从不用U盘——他们的大脑就是移动硬盘，而心脏，早就装了杀毒软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