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酒店洗手间的镜子补口红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丈夫发来的微信:"要我去接你吗?"
我回复:"不用,同学会而已,"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可能会晚点回来。"
镜子里我的倒影看起来很陌生,这条墨绿色的连衣裙是新买的,丈夫说这个颜色衬得我皮肤很白,我抿了抿嘴唇,把口红塞回包里。
推开洗手间的门,迎面撞上了王莉,她夸张地"哇"了一声:"小和!你一点都没变!"
"你也是。"我笑着说,目光扫过她眼角新添的细纹。
"听说你再婚了?"王莉挽着我的胳膊往宴会厅走,"陈屿今天也来了哦。"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是吗?"
"你不知道?"王莉压低声音,头靠过来时还用手挡了一下,"他现在可是大公司的总监了,年薪听说有七位数。"
宴会厅里人声嘈杂,我拿了个空盘子,走向自助餐区,烟熏三文鱼看起来不错,我夹了两片。
"这家酒店的三文鱼不新鲜。"
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陈屿,我前夫,离婚三年,他说话还是那种"我比厨师懂食材"的调调。
"是吗?我觉得还行。"我往柠檬片上挤汁水,故意用力过猛,汁液溅到他袖口。
他盯着那块水渍笑笑,掏出纸巾慢悠悠地擦拭:"你老公没教你怎么优雅地吃刺身?"
"他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别吃前任递来的食物。"我端起盘子转身去。
班长硬把我们安排在同一桌,我坐在最边上,陈屿在对面,他的西装袖扣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是我当年送的那对。
"听说小和再婚了,"当年追过我的体育委员张强起哄,端着酒杯撞了撞他的肩膀,"老陈你后悔不?"
陈屿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她芒果过敏的毛病还没好吧?"
全桌突然安静,我放下叉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现在有人记得帮我看配料表。"
"真贴心,"陈屿举杯,"不像我,只会送急诊。"
玻璃杯碰撞时,他盯着我无名指上的钻戒,瞳孔里碎成一片星芒。
"小和现在做什么工作?"王莉试图转移话题,往我旁边挤了挤。
"我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
"就是看稿子?"陈屿插话,"工资够花吗?"
我笑了笑:"够买自己喜欢的裙子。"说着轻轻拍了拍裙子。
"我记得你以前最爱穿牛仔裤,"陈屿上下打量我,"现在倒是会打扮了。"
"人总会变的,"我按亮手机,屏保是上周和丈夫在迪士尼的合影,十分温柔地抚摸着,"比如,现在有人愿意陪我排三小时队见玲娜贝儿。"
他嘴角抽了抽:"当年要是……"
"当年你连婚礼都迟到。"我打断他,"因为要改PPT。"
服务员开始上甜点,陈屿把芒果布丁转到我面前:"尝尝看,他们家的这个挺好吃的。"
我刚要开口,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过敏。"
我丈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我的外套:"服务员说空调坏了,要不要先走?"
陈屿的手指僵在转盘上。
我起身时,听见他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相亲,"我丈夫自然地接过我的包,"介绍人说,她喜欢守时的男人。"
走出酒店,夜风有点凉,丈夫帮我披上外套:"还好吗?"
"嗯,"我点点头,"就是有点累。"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屿追了出来:"当年离婚的真正原因……"
"不重要,"我按下丈夫想开车门的手,"现在有人愿意听我说完每一句话了。"
雨突然下大了,后视镜里,陈屿站在屋檐下,看着我们的车开走。
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粒西装纽扣,卡在我记忆的褶皱里,慢慢被抹平。
"想吃宵夜吗?"丈夫问,"前面有家粥铺还开着。"
"好啊,"我靠在他肩上,轻声说道,"我想吃皮蛋瘦肉粥。"
他笑了:"就知道你会选这个。"
我闭上眼睛,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我一个人坐在急诊室里,等着过敏反应消退,当时陈屿在电话里说:"有个重要客户,我晚点过去。"
"到了。"丈夫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粥铺的灯光很暖,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服务员端上热腾腾的粥,丈夫习惯性地先尝了一口:"不烫,可以吃了。"
我舀了一勺,突然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记得我对芒果过敏。"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这有什么好谢的?"
我低头喝粥,热气模糊了视线,也许幸福就是这样简单——有人记得你的过敏原,有人愿意在雨夜陪你来喝一碗热粥。
最幸福的是,我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还能与他共度余生。
回到家,我脱下那条墨绿色连衣裙,小心地挂进衣柜,手机亮了一下,是王莉发来的消息:"你今天太帅了!陈屿后来喝了好多酒……"
我没回复,明天还要上班,该睡了。
丈夫已经铺好了床,床头柜上放着我的抗过敏药——他总是记得。
关灯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衣柜,那条裙子静静地挂着,像一片温柔的夜色。
明天,我会穿上它去上班,继续我平凡而充实的生活,至于过去的那些伤痛,就让它像那对被遗忘的袖扣一样,永远留在昨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