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 怨

晨会结束前，经理第N次敲着投影幕布："客户要求周五前必须交付，谁有困难现在提。"会议室空调呼呼作响，却吹不散凝固的空气。

“加班加点，一定完成任务！”张成大声说道，我和小王没坑声，经理满意地点头挥袖子散会。

“哎，天天加班，工资还那么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刚回到办公室坐下，张成就开始抱怨了，他工位上的富贵竹早枯成了标本，取而代之的是三排空奶茶杯。

我像往常一样窝在公司的小隔间里，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机械地敲打着键盘。

“你老是私下抱怨没用，即不想办法改变，又要经理面前打肿脸充胖子。”我忍不住开口，这是不知道第几次劝他了。

张成瞥了我一眼，撇撇嘴：“想啥办法？这工作就是个坑，我天天被欺负，还能有什么办法？”

三个月前，公司接了一个大项目，我们部门负责其中的一部分。

结果，项目进行后半段，张成负责的部分进度严重滞后，领导批评了他好几次，可他还是我行我素，最后，我带着小王连加了好几个大夜班帮他收尾，才勉强完成了任务。

“胡姐说得不错，你每天抱怨工作抱怨生活，甚至抱怨天气，”另一个同事小王抱着文件进来，十分不客气说道，“你这样不思考不行动，除了浪费时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在便签纸上写下一条注意事项："第37条：抱怨消耗的能量，足够解决半个问题。"把它贴在我显示器边框上，那里已经攒了七张同样字迹的便签。

这孩子已经来了大半年，虽然常犯低级错误，但至少会把每个解决方案记在笔记里，现在他电脑旁边的笔记本已经很厚了。

“至少我能独立工作，总比你来了那么久，却还只能第一个到办公室打扫卫生，帮大家倒水，其他事事靠胡姐帮忙强！”张成不甘示弱地回嘴。

“工作上我虽然经常出错，可我每次遇到问题都会虚心请教，认真记录下来总结盘点，下次再遇到同样的问题就不会犯，”提到工作，小王不免气虚，但想起张成平日作风，他也一脸不服气，“至少我一直在进步，不像你，明明可以努力把工作做好，却宁愿把大部分时间用来巴结经理！”

“明明是你嫉妒我能跟经理沟通，领导嘛，只要事情能解决好就行，”说起这个，张成十分得意，“你看你胡姐，事情做了那么多有什么用？每次跟经理汇报，十次有八次要吵架。不客气地说，要是没有我在中间调停，那么多项目根本做不好。”

“是，部门离了你都得散，所以你可以仗着跟各个领导关系好，安排自己家侄女也进隔壁部门做助理。”小王翻了个白眼，一脸明晃晃地不屑。

虽然很多工作做得没那么好，但新人锐气一直不见衰减，张成经常被他气到，却也从没见他用的小人招数起效，一般实习员工要三个月，这都快七个月了，小王依然活蹦乱跳地在我们部门实习。

“工作时间闲聊呢？手头的活儿都干完了？”经理经过门口大声喝斥，把我们都看了一圈，不知道是针对一个，还是全部。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成又开始唠叨了：“这食堂的饭真难吃，天天吃这个，我都快吐了，也不知道公司为啥要选这么差的食堂。”

我实在忍不住了，放下筷子：“食堂的饭确实不好吃，你可以自己带饭，或者去外面吃，反正公司有补贴。”

“或者再跟高层领导说说去楼上吃，那里的饭菜更好吃，之前在电梯前不是看你跟副总裁谈笑风声呢嘛！”小王跟着吐槽。

张成哼了一下，没理会小王，摇摇头：“算了吧，我懒得做饭，外面的饭又太贵，再说，公司环境就这样，我哪有心情去想这些。”

“这也懒得想，那也没心情，”小王再次讥讽他，“那你用来报怨的时间怎么就那么多呢？”

下午，工作群里突然炸开了锅，原来公司要裁员，大家纷纷猜测谁会被裁掉。

我也很紧张，我们部门中，我年龄最大，学历最低，跟领导关系也是最不好的，而且因为家里的事，这大半年经常请假，心里很是担心。

连带着下午的工作都有些受影响，不由得一慢再慢，以保证不出错。

做完后，检查时，还是出了几个小错，便不自觉地一再叹气。

“胡姐，你这一直叹气十分打击士气啊，”一旁的张成阴阳怪气道，“就算你被裁了也不用怕啊，你工作能力那么厉害，一定能很快找到工作的哈，说不定下个工作工资更高呢，是吧？”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我反问他，虽然他跟公司几个领导关系还不错，但他工作能力态度和风评实在不怎么样，不知他哪里来那么大底气一定不会被开的。

“刚开始是有点担心，但想到你很不得领导心，想到小王现在还不能独立工作，我就不担心了。”他哈哈一笑，他忽然压低声音，“上周团建我帮李总挡了八杯白的，这情分可够保一年了。"

“可我觉得，更该担心的是你，”我正要感叹能跟领导处好关系真好时，小王抬起头来呵呵一笑，指着行政刚发的群邮件道："研发部王总监今天离职了，据说之前自愿降薪20%的倡议书，阅读量破百却零回复。"

“那又怎么样？”

“胡姐虽然家里经常有事请假，但她从来都没耽误过工作，反倒是你，心思全用在歪门邪道上。”

“你现在还能在公司混得风生水起，不过是倚仗现在这个经理喜欢听你拍马屁，而重要部分工作都由胡姐顶着。不知道这次公司裁员，你倚仗的经理会怎么样？”

我听他语气十分笃定，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你有什么小道消息吗？”过了很久实习期还能被留下，应该也是有所倚仗才对，所以我也想要多了解一下。

张成却不以为然，“我们经理可是跟大老板一起打拼的革命友谊，怎么可能会被裁？你个才来半年的小子，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就算不是直接裁掉，也不会留这个部门，”小王站起来十分自信地看向他，“说到底，老板开公司是为了赚钱的，精神享受主要是附加价值，如果只享受当下吹捧拍马屁，不在乎利益长久，那这样的公司必定会倒闭。”

“那些都是老板该考虑的事情，用不着你个小屁孩子来管！”张成有些恼羞成怒。

这时，楼上董事长特助小林走进来，微笑着递给小王一张门禁卡，"周董让您现在去28楼开会。"

28楼可是公司顶楼，是高层管理人办公开会的地方。

这下看得我和张成都晕乎了，“这……你是……”

“可我是公司接班人，也有雄心壮志要将公司发扬光大，考虑刚才说的这些就是理所当然！”小王离开办公室前，丢下一个重磅炸弹，炸得我和张成都晕头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