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盯着电脑屏幕，QQ昵称那栏闪着光标："轻舟已过万重山"，食指在回车键上悬了半天，终于狠狠按下去。
"改好了？"我妈推门进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
"嗯，"我没抬头，把蓝色海豚头像也换上，签名栏一个字一个字敲："游过题海，终见彼岸"。
牛奶被放在桌角，热气糊了我半边眼镜片，我妈站着没走："这次......"
"能考上，"我打断她，鼠标咔哒咔哒点开模拟题文档，"上次差18分，这次刷完这500套题就够了。"
她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最后只说了句："十二点前睡。"
门关上的瞬间，我立刻摸出手机，班级群消息99+，最新一条是张阳发的聚餐合照，所有人冲着镜头比耶，背景是大学校门，我拇指上滑，昨天李婷晒了学生会聘书，前天王浩定位在厦门大学。
手指突然僵住——朋友圈小红点显示刘老师刚更新："骄傲！第一届学生80%上一本！"配图是去年毕业班合影，我在最后一排角落，笑得像被绑架。
我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太用力，震得牛奶晃出来两滴。
屏幕右下角QQ突然跳动，陌生头像，系统默认的灰色西装男。
【临时会话】
山："你也叫这个ID？"
我皱眉，点开资料卡，35岁，所在地北京，正想关掉，对方又发来一条。
山："巧了，五年前的我也是'轻舟已过万重山'。"
手指悬在键盘上，窗外知了叫得人心烦，我看了眼桌上倒计时牌：187天。
"复读生？"我回得很快，把牛奶推到一边。
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半天。
山："两次，第一次差3分，第二次差20。"
我猛地坐直，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声响。
"后来呢？"
消息发出去才发觉手心出汗，在键盘上留下湿漉漉的印子。
山发来一张照片，斑驳的木课桌，刻着歪歪扭扭的字："万重山后，轻舟必至"，下面还有行小字："削山计划第37天"。
"现在呢？"我手指有点抖。
对话框顶端突然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又变回昵称，又变成"正在输入"。
最后弹出来的是一张学生证照片。
XX大学物理系 林山
我盯着那个鲜红的校徽，喉咙发紧，牛奶彻底凉了，在杯沿凝出半圈白沫。
2
凌晨1:23，台灯把我的影子钉在墙上。
"啪！"
我摔下笔，第17次算错同一道导数题，草稿纸边沿被橡皮擦得发毛，像条被啃烂的狗尾巴。
QQ突然"滴滴"响，又是那个灰色西装头像。
山："还没睡？"
我瞟了眼桌上堆成小山的《五年高考》，回得飞快："刷题。"
对方正在输入的光标闪了又闪。
山："我复读时也这样，凌晨两点睡，五点起，喝红牛像喝水。"
我捏扁了手边的易拉罐，残余的咖啡渍溅到模拟卷上。
"然后呢？"我盯着对话框，"考上985了？"
手机震了一下。
山发来张照片——斑驳的木课桌，右上角刻着"万重山后，轻舟必至"，下面密密麻麻全是"正"字。
"削山计划第37天。"他说。
我猛地凑近屏幕，那课桌我认识，三中老校区，现在放体育器材的破教室，去年我在同一个位置刻过"去死"，被班主任罚擦了三天黑板。
"你也是三中的？"我手指发颤，"哪届的？"
"2018。"
我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那届复读班有个传奇，据说复读两年最后考上清华，班主任每次训我们都拿他举例："看看人家林......"
"林山？"我直接发了语音。
对方沉默了三十秒。
"你知道我？"
我抓起手机冲进厕所，反锁上门，花洒没关紧，滴水声像倒计时。
"老张现在训人还爱提你，"我把音量压到最低，"说你把《五三》刷了七遍。"
水珠砸在瓷砖上炸开。
"五遍，"他纠正，"第七遍只刷错题。"
我盯着镜子里自己发青的眼圈："后来呢？"
"每天撕一页日历，在背面写'今日削山进度'，"他发来张泛黄的纸片照片，上面写着"3月18日，削山12%"。
我膝盖磕到洗手台也顾不上疼："具体怎么......"
"先告诉我，"他突然打断，"你为什么改这个ID？"
花洒滴水声突然变得很响。
"第二次复读了，"我咽了口唾沫，有点苦，"去年差18分。"
镜面上凝着的水珠滑下来，把我的脸割成两半。
手机又震。
山发来张学生证照片，XX大学物理系，钢印反着光。
"知道为什么刻'万重山后'吗？"他问。
我摇头，才想起他看不见。
"因为山根本过不完。"
我瞪大眼睛。
"考上985还有考研，考研后还有论文，论文后还有......"他发来个苦笑的表情，"但轻舟一直在往前，这就够了。"
花洒"滴答"。
我低头看自己指甲缝里的蓝墨水，那是昨天崩溃时戳钢笔染的。
"现在几点？"他突然问。
"1:41。"
"去睡吧，"他语气突然像班主任，"明天六点早读，你还有4小时19分钟。"
我攥着手机回到书桌前，模拟卷上的咖啡渍已经晕开了，把导数题第三问泡得模糊不清。
山最后发来条消息："周日早上去老校区器材室，课桌下面有东西给你。"
我盯着那个灰色头像，突然发现资料卡里年龄变成了22岁。
倒计时牌立在桌角：186天。
3
"啪！"
成绩单拍在桌上的声音像记耳光，年级排名：189。比上次退了23名。
我盯着那个数字，直到它变成一团蠕动的黑虫。
"就这？"我爸把摩托车钥匙甩在茶几上，金属碰撞声刺得我太阳穴一跳，"天天熬到两点，就考这分？"
我妈把成绩单翻过来盖住："可能是这次题难......"
"题难？"我爸冷笑，"隔壁老刘儿子去年就考上一本了，人家怎么不说题难？"
我盯着地砖缝里一块干掉的口香糖，突然发现它形状像张哭脸。
"要不......"我爸嗓子突然哑了，"跟小叔学修车吧，他店里缺人。"
我猛地抬头，蓝色海豚头像在电脑屏幕上亮着，林山昨晚发的最后一条消息还挂着："周日记得去。"
"我能考上。"我听见自己声音在抖。
"能考上？"我爸把成绩单揉成团砸向垃圾桶，没中，纸团弹到墙角，"去年你也这么说！"
我妈弯腰去捡，后脑勺的白头发在灯光下特别扎眼。
我冲进房间反锁上门，书包甩到床上时拉链崩开，试卷雪花般散落，那张53分的数学卷飘到脚边，鲜红的叉像血口子。
撕试卷的声音像在扯自己的皮，碎纸片扬起来又落下，有一片粘在汗湿的手心里，导数题的"导"字朝我咧嘴笑。
电脑突然"滴滴"响。
灰色西装头像在跳："今天去老校区了吗？"
我盯着消息框，手指悬在键盘上发抖，墙上的倒计时牌写着"179天"，数字"7"的边角卷起来了。
"没。"我最终回复，"三模考砸了。"
发完就后悔，赶紧补了句："下次能考好。"
对方正在输入的光标闪了十秒。
"我第二次模考退步40名。"林山说。
我愣住。
"知道为什么吗？"他继续发，"因为我在器材室课桌下藏了漫画，每天假装上厕所去看。"
我喉咙发紧。
"后来我把漫画烧了，灰埋在那棵歪脖子树下。"他发来个笑脸，"你要去看看灰还在不在吗？"
门外传来碗碟碰撞声，我妈在收桌子，隔着门板，我爸的声音闷闷的："......白费钱......"
我抓起外套拉开窗户。生锈的铰链发出惨叫。
"现在就去。"我回复林山。
跨出窗台时手机震了下。
"对了，"他说，"器材室钥匙在门框上，和五年前一样。"
夜风灌进领口，我打了个哆嗦，楼下我爸的摩托车后视镜上挂着个蓝色海豚吊坠，是我小时候缠着他买的，现在它脏兮兮地晃着，像在嘲笑我。
我盯着179天的倒计时牌看了最后一眼，把碎试卷踢到床底，轻轻关上了窗。
4
凌晨三点十七分，我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发抖。
"在？"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我就后悔了，灰色西装头像暗着，林山最后上线时间是22:03。我猛灌一口冰可乐，铝罐上的水珠滴到物理错题本上，把电磁感应题的图晕成一片蓝。
滴滴！
我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山："在，做噩梦了？"
屏幕光刺得眼睛发酸，我抹了把脸才回复："错题本第三遍还错。"
发完又补了张照片，摊开的笔记本上，同一道题用三种颜色改了三次，最后被我划得像个爆破现场。
对方正在输入的光标闪了又闪。
山："你等等。"
五分钟后，他发了张泛黄的照片，一本硬皮笔记本，封面上用马克笔涂了个歪歪扭扭的富士山，旁边写着"削山计划"。
"错题本要改名。"他说，"我每改完一题就用红笔在山脚画台阶。"
我翻开自己印着"清华北大不是梦"的笔记本，盯着扉页上那个被笔尖戳破的洞。
"然后呢？"
山发来段语音，点开的瞬间，老式日光灯的电流声混着他轻微的喘息："每天睡前写'今日削山进度'，哪怕只写1%。"
我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空白处有上周崩溃时写的"去死"，墨水把纸背都浸透了。
书桌突然震动，可乐罐倒了，棕色液体漫过倒计时牌——176天，数字"6"被染得像个膨胀的蝌蚪。
"还有，"他又发来条消息，"买便利贴，剪成山形。"
我拉开抽屉，最底下压着去年买的便利贴，已经卷边了，黄色，长方形，印着油腻的鸡汤句。
剪刀刃合拢时发出"嚓"的轻响，第一个三角形剪得像被狗啃过，第二个好点儿，第三个勉强能看出是座山。
"这样？"我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山秒回："贴墙上，做完一科撕一座。"
我扯开双面胶，第一座"山"贴在英语单词表旁边，第二座盖住上次月考排名，第三座正好遮住我爸用铅笔写在墙上的"一本线：580"。
手机又震。
山："我当年在课桌下刻了道公式。"
照片里是行模糊的刻痕：F=ma。
"不是物理公式。"他说，"Fuck my ass."
我噗地笑出声，鼻梁上的眼镜滑到嘴边，笑着笑着突然哽住，赶紧用袖口擦了擦镜片。
"明天开始？"他问。
我看了眼窗外，天还是黑的，但楼下的煎饼摊已经亮起灯。
"现在就开始。"
翻开物理卷时，左手不小心按到手机home键，屏幕亮起，蓝色海豚头像旁边显示22:03的最后上线时间——等等，现在是凌晨三点四十一分。
我猛地抓起手机。
"你那边......"
消息没发完，山的状态突然变成"离线"。
便利贴在晨风中轻轻晃动。第一道阳光照进来时，我在最早那座"山"上写了三个小字：陈舟的。
剪刀尖在桌角无意识地划着，木屑簌簌落下。等回过神，那里已经多了行歪歪扭扭的字：
轻舟的削山计划
Day1
楼下突然传来卷闸门拉起的声音，煎饼摊大爷的收音机在放老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我撕下第一张便利贴，"嚓"的一声，比想象中清脆。
5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我第13次按下重拨键，指甲缝里嵌着铅笔芯的黑灰，高考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刺得眼睛疼：15天。
灰色西装头像已经暗了四十八小时，最后一条消息停在周三凌晨1:27：
山："错题本第几页了？"
我没回，当时正在医院打点滴——连续三天通宵后，我终于在早读课上吐了，班主任吓得差点叫救护车。
手机突然震动，我差点摔了它。
班主任老张："体温量了吗？明天能来上课吗？"
不是林山。
我翻开和林山的聊天记录，划到最早那条："你也叫这个ID？"突然发现他资料卡里的年龄变回了35岁。
点开QQ空间，访客记录一片空白，我咬咬牙充了黄钻，隐身进他的空间，相册锁着，留言板干净得像太平间，唯独在"那年今日"里躺着条私密日志：
2019年5月15日
"如果当初没复读，我现在应该在画海豚吧......"
定位：市第三医院住院部B区。
输液管里的液体突然不滴了，我疯狂按呼叫铃，护士跑进来调整流速："别乱动！回血了没看见？"
我盯着她胸牌上的"市三院"三个字，喉咙发紧："B区......是血液科吗？"
护士动作顿了下："你问这个干嘛？"
手机屏幕自动熄灭了，上面还显示着日志配图——蓝色圆珠笔画的简笔海豚，尾巴缺了一角，像是被橡皮擦过。
"302床换药！"走廊有人喊，护士匆匆离开前瞥了眼我的手机："你画得比他好。"
我猛地坐直，针头在血管里扯出尖锐的疼。
翻遍所有能找的社交平台，微博ID"削山的人"最后更新是三年前，照片里一只苍白的手在画海豚，手腕上缠着住院腕带，知乎匿名回答过问题"化疗是什么体验"，豆瓣标记了《滚蛋吧！肿瘤君》。
最刺眼的是QQ邮箱里躺了四年的未读邮件：
主题：轻舟已过万重山
发件人：林山
日期：2019年6月8日
我手指发抖点开——
"当你看到这封定时邮件时，我应该已经......"
页面突然卡住，医院WiFi断了。
邻床大爷的收音机在放天气预报："......明日多云转晴，东南风三级......"
我扯掉针头冲进走廊，血珠甩在护士站台面上，值班护士惊叫着追过来，我死死攥着手机，屏幕上是刚刷出来的邮件全文：
"......已经出院啦！没想到吧？其实我骗了你，我根本不是985的，但你要相信，山过不过得去，船都是自由的。"
落款是张照片：阳光下的病床，床头卡名字被马赛克了，但能看清诊断栏里写着"康复期"。
护士拽住我胳膊："不要命了？针眼都在喷血！"
我低头看血滴在地砖上绽开的花，突然想起林山说过的话："红色是最像生命的颜色。"
回病房时，大爷的收音机换了首歌："......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我摸出兜里的蓝色海豚橡皮——林山留在课桌下的"礼物"，用美工刀在底部刻了道新划痕，和原本的十几道刻痕排在一起。
倒计时牌被风吹翻了一页。
14天。
6
我攥着挂号单在医院走廊狂奔，撞翻了一个推着吊瓶架的老太太。
"对不起！"我头也不回地喊，脚步在B区3楼急刹。
护士站台面上摆着个海豚造型的笔筒。
"请问......"我嗓子哑得自己都吓一跳，"林山在哪个病房？"
护士抬头瞥我一眼："探视时间过了。"
"就五分钟！"我把手机屏怼到她面前，显示着那条私密日志，"他是我老师......"
笔筒突然被碰倒，蓝色水笔滚到地上，护士弯腰去捡时，我瞥见她胸牌背面贴着张小纸条：林山 9床 复查。
9床的帘子拉着，我数着心跳声靠近，听见里面传来"沙沙"的摩擦声。
"林......"
我猛地刹住，帘子缝隙里，一只苍白的手正在素描本上画海豚，蓝色圆珠笔在尾巴处突然断墨，手的主人烦躁地甩了甩笔。
那只手比我印象中瘦太多。
"换药，"护士突然在背后出声，我慌忙躲进隔壁空病房，隔着帘子，听见她在抱怨："又偷溜出去画画？你白细胞指数......"
"最后一幅，"声音轻得像羽毛，"给个小朋友的。"
我死死咬住拳头，这声音和电话里那个说"我刷了五遍《五三》"的嗓音重叠不到一起。
护士离开后，我抖着手拉开帘子。
病床上的人转过头——板寸头，眉毛淡得几乎看不见，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岁，他膝盖上的素描本摊开着，全是形态各异的蓝色海豚。
我们同时开口：
"林山？"
"陈舟？"
他笑了，露出虎牙："比我想象中矮。"
我盯着他病号服领口露出的疤痕，突然不会说话了，床头柜上摆着学生证——XX职业技术学院 动漫设计系。
"所以你他妈根本没上985？"我听见自己声音在抖。
他合上素描本，封底印着"市三院美术疗法教材"。
"复读那年查出来的白血病，"他用笔尖戳了戳自己光脑袋，"暂停治疗去参加高考，结果在考场晕倒了。"
窗外突然下雨，雨滴砸在窗台上像秒针走动。
"那削山计划？"
"是真的，"他指向病房墙角，堆着几大箱笔记本，"化疗时无聊，把高中错题重做了三遍。"
护士突然推着药车进来，看见我时愣了下："你是他那个......网友？"
我点头，发现林山在偷偷把什么东西塞到枕头下。
"他总画海豚，"护士麻利地换吊瓶，一边说道："说那是自由的样子。"
林山耳尖红了，等护士走后，他从枕头下抽出张纸递给我——Q版的蓝色海豚踩着书本堆成的山，下面写着：轻舟已过万重山，此山非彼山。
我鼻子一酸，赶紧低头假装研究画作，海豚眼睛是用改正液点的，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其实......"林山突然说，"我骗你是怕你放弃。"
雨停了，远处传来学校放学的铃声。
我掏出兜里那块刻满划痕的蓝色橡皮："这个，是你故意留在器材室的吧？"
他眨眨眼："现在它是你的了。"
手机突然震动，老张发来信息："明天全市模考，记得带2B铅笔。"
我看向窗外，积雨云散开的地方，有架飞机正划过天空，拖出长长的白线，像道未写完的等号。
7
"啪！"
我把手机锁屏拍在桌上，声音惊动了前排打瞌睡的女生，她回头瞪我一眼，我咧嘴笑了笑——这在半个月前根本不可能，那时候我连跟人对视都冒冷汗。
修改QQ签名的手指有点抖："山是别人的，船是我的。"
发送成功的同时，监考老师开始发卷子，我摸出那块蓝色海豚橡皮，林山画的Q版笑脸已经有点模糊了。
"与答题无关的物品放到讲台。"监考老师敲我桌子。
"这是橡皮。"我举起它，海豚尾巴缺了个角。
她皱眉凑近看："怎么刻成这样？"
"削山削的。"我故意说得很大声，后排传来几声憋笑。
卷子传到手里时，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道大题，函数图像像座陡峭的山峰，题干里藏着"极值""取值范围"之类的关键词。
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小黑点，我突然想起林山病床上那些海豚画，尾巴都是上扬的弧度。
第一道选择题选了C，第二道选了B，写到古诗文填空时，走廊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我抬头看了眼窗外，阳光把玻璃照成淡蓝色。
"还有三十分钟。"
监考老师的声音让我一激灵，最后那道大题还空着，我划拉的辅助线像团乱麻。
橡皮擦在卷子上蹭来蹭去，擦出的碎屑堆成个小山包，我盯着那道题看了十秒，突然在答题区写下：
解不开也没关系，我已经在路上了。
落款画了只简笔海豚，尾巴故意画得翘很高。
交卷铃响起时，前排女生转过来："你最后那道题......"
"放弃了，"我把橡皮抛起来又接住，"但写了点别的。"
走廊上人挤人，我摸出手机，林山的灰色西装头像亮着：
"考完了？"
我拍了张卷子最后一题的照片发过去，三秒后，他回复：
"这解法比我当年强。"
跟着发来张素描——蓝色海豚顶着学士帽，踩在撕碎的试卷上。
我把手机塞回口袋，摸到里面还有张皱巴巴的纸，展开看是三个月前的三模试卷，总分栏用红笔圈着"458"。
现在它成了最好的草稿纸。
校门口，我爸的摩托车停在一堆汽车中间特别扎眼，他递来瓶冰红茶："难不难？"
我拧开瓶盖，看见瓶身上印着"再来一瓶"。
"还行，"我把中奖的瓶盖弹向空中，"比修车简单点。"
他愣了两秒，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后视镜上挂着的蓝色海豚吊坠直晃悠。
回家路上，我掏出橡皮在倒计时牌上蹭了蹭，归零的数字被擦掉后，露出底下原来的字迹：
陈舟的船
8
"叮——"
手机屏亮起的瞬间，我正用美工刀削铅笔，刀尖一滑，在指腹拉出条红线。
考生陈舟：总分572
我盯着那个数字看了三遍，直到它变成一团模糊的像素点，窗外知了突然集体开嚎，吵得人太阳穴直跳。
"怎么样？"我爸的声音从厨房飘过来，伴随着菜刀剁在案板上的节奏。
我把手机推过餐桌："够XX大学了。"
他手上的面粉都没擦就冲过来，眯着眼看了半天："这个......比一本线高多少？"
"27分。"
菜刀声又响起来，比刚才快了一倍，我点开QQ，林山的灰色西装头像正好跳动：
"查到了？"
我发了张成绩单截图过去，三秒后他回复："数学比我当年高20分。"
手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最后只打了四个字："谢谢你的山。"
我爸突然把一盘糖醋排骨墩在我面前，油星溅到手机屏上："吃！"
他转身时，我瞥见他用围裙擦了下眼睛。
更新QQ状态时，系统自动跳出"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旧签名，我慢慢在后面加：
——此山非彼山。@林山，谢谢你的海豚。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和微信提示同时响起，班群炸出一堆分数，张阳@我："舟哥，XX大学走起？"
我夹了块排骨塞进嘴里，甜得发苦。
三百公里外的画室里，林山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放下颜料盘，用沾着蓝色水彩的手指划开屏幕。
素描本上的海豚还差最后一道波纹，他看了会儿那条QQ状态，突然在浪尖添了艘小舟。
舟头坐着个火柴人，手里举着块橡皮擦大小的东西，像火炬，也像座微型的山。
ps:感谢你一直点赞我的作品，这篇是根据你的id和头像衍生的作品，我不知你的经历，不知你的形象，轻易给你安排了一个正在高考身份，不知道是否会冒犯到你，如果还能看到，请再给我回复，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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