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入学的手续繁琐而有序。在缴纳了李莺院长精心为他准备的、对于收容所而言已是一笔巨款的学费后,江颜领到了两套辰班的制式袍子——灰色的布料,触手有些粗糙,远不如他看到的那些天班学生领取的、带着银色镶边的精致袍子。此外,还有几本基础教材,一枚代表学员身份的木质铭牌,以及……一枚触手冰凉的铁灰色符钥。
符钥上刻着一个数字:七零三。
根据指引,宿舍区位于学院东侧,由几栋爬满常春藤的古老石楼组成。与教学区的宏伟壮观不同,这里更显静谧和生活气息。江颜抱着沉重的物品,找到七号楼,沿着木质楼梯走上三楼。
走廊里有些喧闹,许多新生正在寻找自己的房间,父母仆从的叮嘱声、相互认识的寒暄声不绝于耳。江颜深吸一口气,走到走廊尽头的七零三室门前。门是厚重的橡木制成,上面同样刻着数字。
他犹豫了一下,将符钥贴近门上的凹槽。一阵微光闪过,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清冽的寒意扑面而来,与走廊的喧闹温暖截然不同。
房间很宽敞,有明亮的窗户,窗外可以看到远处练习场的轮廓。房间内部是标准的双人间配置,两张单人床分别靠墙放置,中间是过道,两张书桌,两个衣柜。
然而,吸引江颜全部注意力的,是靠近窗户那边,已经几乎布置完毕的景象。
那张床铺得一丝不苟,纯白色的床单上没有一丝褶皱,深蓝色的被子叠成了棱角分明的方块,如同军营般规整。书桌上,一套由某种暗色木材打造、镶嵌着银色纹路的文具整齐摆放,旁边还有几本厚重的、皮质封面的书籍。一个小巧的、散发着微弱寒气的水晶球静静立在桌角,显然是用于稳定环境或辅助修炼的魔法物品。
而那个身影,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桌前,微微低着头,似乎正在整理什么。墨蓝色的长发垂落,月白色的袍子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是程清眠。
他竟然和自己是室友?! 江颜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再次确认了一下门牌号——七零三。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程清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
那双深海般的眸子再次落在江颜身上,比起广场上那次的遥远审视,这一次,距离更近,那目光中的冷意也愈发清晰逼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欢迎,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都懒得显露,仿佛江颜的出现,只是一件微不足道、且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江颜喉咙有些发干,抱着行李的手臂微微收紧。他想起广场上那冰冷的审视,想起课堂上那句“荒谬”的评价,一种难以言喻的局促和紧张攫住了他。他试图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你好。我叫江颜,我们好像是……”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我知道。”程清眠打断了他,声音依旧清冷,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保持安静。”
说完这三个字,他便转回身,不再看江颜,拿起一块柔软的绒布,继续细致地擦拭他那本就一尘不染的文具。他的动作优雅而专注,仿佛那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江颜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一种混合着尴尬和微愠的情绪在胸腔里弥漫。他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过了几秒,程清眠似乎完成了擦拭,他将绒布放下,然后,甚至没有回头看江颜,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修长的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
一道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冰线,伴随着细微的“嗤”声,瞬间出现在房间中央的地板上。冰线笔直,从门口一直延伸到窗户下方,将整个房间精确地一分为二。
“你的区域在那边。”程清眠终于再次开口,语气淡漠得不带一丝人情味,“未经允许,不要越界。不要打扰我修炼。”
他指了指冰线另一侧,靠近门口的那张光秃秃的木板床和空荡荡的书桌,那是房间里明显较差的位置。
然后,他便不再理会江颜,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拿起一本厚重的魔法书,翻看起来。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边,却丝毫融化不了他周身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场。
江颜看着地上那道清晰的冰线,感觉它像一道鸿沟,不仅划开了房间,更划开了两个世界。他默默地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侧,将怀中沉重的行李轻轻放在光秃的床板上。
木质床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程清眠翻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江颜开始默默地整理自己的东西。灰色的辰班袍子,粗糙的教材,木质的铭牌……每一样东西,都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与窗边那个人的差距。他将李莺院长为他准备的那床虽然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的被子铺好,动作很轻,尽量不发出声音。
房间里只剩下程清眠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以及江颜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咫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片无法跨越的冰原。
江颜坐在自己的床沿,看着地板上那道渐渐融化成水渍、却依旧清晰印痕的冰线,又抬眼看了看程清眠那孤高冷漠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