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生活

圣魔法学院的低语森林边缘，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巨大的蕨类植物叶尖挂着露珠。然而，在学院主楼东翼的一间环形阶梯教室内，气氛却与室外的清新宁静截然不同。

这是新生的第一堂公共基础魔法理论课，授课的是在笔试时便已注意到江颜的梵森教授。老教授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深紫色法袍，白色的胡须虬结，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闪烁着智慧与不拘一格的光芒。教室内座无虚席，不同班级的学生混杂而坐，低声交谈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新学期特有的兴奋与忐忑。

江颜选择了中后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他摊开粗糙的笔记本和教材，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昨晚在程清眠那低气压房间里的不适感驱散。他无意间抬眼，看到前排靠窗的位置，那个墨蓝色的身影赫然在座。程清眠坐姿端正，面前的书本笔墨摆放得一丝不苟，正垂眸看着手中的书，仿佛周遭的一切嘈杂都与他无关。

上课钟声悠扬响起，梵森教授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始了授课。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讲述着魔法的起源与本质。他并不完全照本宣科，时常会插入一些自己对魔法本源的奇思妙想，引得台下学生时而沉思，时而恍然。

“……因此，关于魔力究竟如何与元素共鸣，历代先贤提出了诸多猜想。主流观点认为，这是灵魂波长与元素界域的自然吸引……”梵森教授侃侃而谈，目光在台下扫视，“然而，总有一些不同的声音，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撬动我们固有的认知。”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落在了江颜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

“比如，我们本届新生中，就有一位同学，在入学试卷上提出了一种颇为有趣的……嗯，姑且称之为‘能量频率共鸣’假说。”梵森教授的话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江颜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江颜。”梵森教授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能否请你在此，向同学们简要阐述一下你的想法？我很感兴趣。”

一瞬间，整个教室的目光，或好奇，或探究，或不屑，齐刷刷地聚焦在江颜身上。他感到脸颊有些发烫，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站起身。

“是，教授。”他的声音起初有些微颤，但很快稳定下来，“我……我认为，我们所感知的元素，可能并非单纯的能量团，它们或许拥有其独特的、内在的‘波动’或‘频率’。而我们施展魔法时所吟唱的咒语，以及特定的冥想方式，其本质或许并非‘命令’，而是……一种调整。调整我们自身精神力的‘频率’，去匹配、去共振外界元素的特定波动，从而引动它们，实现魔法的效果。”

他尽量使用这个世界的术语，但核心思想依旧是他那套来自地球的“科学解构”。他的说法新颖，甚至可以说是离经叛道，完全颠覆了传统魔法教育中“意志驱动”、“元素亲和”的主流理论。

教室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频率？那是什么东西？”

“把魔法当成乐器调音吗？太荒谬了！”

“怪不得实践刚及格，心思都用在想这些歪门邪道上了……”

质疑和议论声如同细密的针，刺向江颜。他站在那里，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视线，让他如芒在背。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无形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破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响彻在教室里。

“荒谬。”

仅仅两个字，让整个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向声音的来源——前排那个墨蓝色的身影。

程清眠甚至没有回头，他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目光甚至没有离开手中的书页，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评价并非出自他口。然而，他那淡漠的嗓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魔法，是意志与元素的直接对话，是血脉与天赋的共鸣，是灵魂之火的延展。”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平视前方，并未看向江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宇宙真理，“将神圣的魔法力量，类比于机械的死板波动，是对元素之灵的不敬，亦是对自身天赋不足的、苍白无力的掩饰。”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字字诛心。

“真正的力量，源于内心，源于传承，源于对元素本质的纯粹理解与掌控。而非依靠这些……繁琐而取巧的理论构建。”他终于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江颜一眼，那眼神冰冷而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否定，“执着于此道，不过是舍本逐末，终难登堂入室。”

说完，他便转回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书本上，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整个教室一片死寂。

江颜站在原地，脸色由红转白，手指紧紧攥住了粗糙的笔记本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程清眠的话，像一把精准无比的冰刃，不仅彻底否定了他的理论，更是在所有人面前，将他整个人——他的努力，他的思考，他赖以通过考试的唯一优势——贬低得一文不值，甚至打上了“取巧”和“掩饰”的标签。

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在程清眠那套完整而强势的逻辑面前，在这个世界根深蒂固的魔法观念面前，所有的言辞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梵森教授摸了摸花白的胡须，看着台下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思索，也有对江颜处境的些许了然。但他并没有出言评判双方的对错，只是对江颜温和地点了点头：“很有趣的想法，谢谢你的分享，请坐吧。我们继续上课……”

江颜僵硬地坐了下来，接下来的课，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耳边反复回响着程清眠那冰冷的“荒谬”二字，眼前是周围同学那些变得愈发明显的轻视目光。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孤立在了一座无形的冰窟之中，而那座冰窟的源头，就来自前排那个孤高冷漠的背影。

这一堂课，对他而言，漫长如一个世纪。程清眠不仅在他的实践道路上设置了壁垒，如今，更是将他理论上的小小火苗，也毫不留情地彻底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