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四起

理论课上的那次交锋，像一道更深更冷的冰线，划在了江颜和程清眠之间。接下来的几天，宿舍里的空气几乎凝固。江颜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早出晚归，泡在学院免费开放的初级图书馆里，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试图找到证明自己、或者说，至少是理解自身处境的方法。而程清眠，则一如既往地规律，修炼、上课、阅读，仿佛江颜只是一个偶尔会发出噪音的背景板。

直到第一次团队实践任务发布。

任务内容很简单：两人一组，前往学院后山的“低语森林”外围区域，采集一种只在月光下才会显现微弱荧光、名为“月影草”的魔法植物，用于炼制基础的宁神药剂。任务时限为日落前。

分组方式——抽签。

当江颜从那个悬浮在半空、闪烁着奥术光辉的签筒中，抽出一枚刻着复杂水纹的蓝色符文石，而负责登记的助教高声念出“程清眠”这个名字时，他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甚至看到前排那个正准备伸手抽签的墨蓝色身影，动作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程清眠转过身，那双深海般的眸子第一次如此直接、且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意落在江颜身上，眉头微蹙，显然对这个结果极为不悦。

“怎么是他……”

“这下有好戏看了，辰班的‘理论天才’和天班的‘无暇之水’……”

“程少爷怕是要被拖累惨了。”

周围的窃窃私语如同针扎一般。江颜握紧了手中的符文石，石头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程清眠没有说什么，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江颜面前，甚至没有去看江颜手中的符文石确认，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眸子扫了他一眼，吐出三个字：“跟上我。”

没有商量，没有战术讨论，只有命令。

低语森林的边缘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腐殖质的气息，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落下来。林中并不寂静，远处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啼鸣，近处有窸窸窣窣的虫豸爬行声。

程清眠走在前面，步履轻盈而稳定，月白色的袍角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清冷的弧线。他似乎对这片区域并不陌生，或者说，他拥有着某种天生的方向感。他没有施展任何显眼的魔法，但周身自然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寒气，让一些喜好潮湿阴凉的小型毒虫纷纷避退。

江颜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必须集中精神才能跟上他的速度。程清眠显然没有迁就他的意思，步伐没有丝毫放缓。林间的藤蔓和突出的树根几次都险些绊倒江颜，他走得有些狼狈，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

寻找月影草的过程并不顺利。这种植物善于伪装，只有在特定角度和光线下才能看到那微弱的荧光。程清眠目光锐利，搜寻得极为仔细，但显然，这种需要极大耐心和细致观察的任务，并非他这种习惯于依靠强大感知和天赋直接解决问题的天才所擅长。

在一次程清眠停下脚步，微微蹙眉环顾四周时，江颜的目光却被旁边一丛蕨类植物下的些许痕迹吸引了。那里的泥土有被轻微翻动的迹象，几片落叶的朝向也与周围不同，像是被什么小型生物匆忙路过时带乱。他想起在图书馆某本杂记上看到过，月影草附近常有一种喜食其露珠的“荧光瓢虫”栖息。

“那个……”江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有些突兀，“或许可以看看那边？我看那里的痕迹有点奇怪。”

程清眠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审视，又顺着江颜指的方向看去。他沉默了几秒，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终究是改变了方向，朝着那片区域走去。

果然，在一处背阴的岩石缝隙旁，几株叶片呈暗银色、边缘泛着几乎难以察觉的月白色光晕的小草，正静静地生长着。

程清眠熟练地用特制的木铲小心采集，动作精准而优雅。自始至终，他没有对江颜的发现发表任何评论，仿佛这只是理所当然。

采集完这几株，两人继续深入。就在江颜因为刚才小小的发现而稍微放松了一丝警惕时，异变陡生！

一道模糊的黑影，快如闪电，悄无声息地从旁边茂密的灌木丛中扑出，直取背对着那个方向的江颜的后心！浓烈的腥风与一股阴冷的暗影能量瞬间袭来！

是影爪豹！而且是被暗影能量侵蚀、更加狂暴的那种！

江颜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恐惧都来不及升起，只觉得后背一阵刺骨的寒意。

“嗡——”

一道冰冷彻骨、由极致之水瞬间凝结而成的厚重冰墙，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在江颜身后，堪堪挡住了影爪豹那闪烁着幽光的利爪！冰屑四溅！

是程清眠！

他甚至没有回头，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在危机发生的瞬间就已出手。

下一刻，程清眠已然转身，面对凶兽。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海般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冰冷的战意。他修长的双手快速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周身寒气大盛。

“凝！”

数道足有手臂粗细、尖端闪耀着锐利寒光的冰锥，凭空凝结，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而狠厉地射向影爪豹的要害！

那影爪豹显然没料到猎物如此棘手，敏捷地腾挪闪避，冰锥擦着它的皮毛掠过，将后面的树干击打出深深的孔洞，木屑纷飞。程清眠的攻击连绵不绝，水汽在他手中化作坚韧的冰锁，试图束缚，又瞬间爆裂成无数冰刃……他的战斗风格冷静、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将水的“柔韧”与“锋锐”展现得淋漓尽致。

江颜跌坐在地，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超出他想象的高速战斗，心脏狂跳不止。

几个呼吸间，那影爪豹便已伤痕累累，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转身窜入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战斗结束得很快。程清眠散去周身萦绕的寒气，月白袍子纤尘不染。他甚至没有去看影爪豹逃离的方向，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瘫坐在地、脸色苍白的江颜身上。

他的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甚至因为刚才的出手，更添了一丝显而易见的……麻烦感。

“缺乏最基本的警觉。”他开口，声音比林间的风更冷，“果然是累赘。”

说完，他不再理会江颜，径直走到刚才采集月影草的地方，确认没有遗漏，然后便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救援从未发生过。

江颜撑着有些发软的双腿，从地上爬起来。后背被冰墙阻隔的寒意似乎还未完全散去，程清眠那冰冷的话语却在耳边回响。

他看着那个孤高冷漠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这个人，讨厌他，轻视他，认为他是累赘。可偏偏，也是这个人，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救了他。

这矛盾的行为，比纯粹的恶意更让江颜感到困惑和无措。

他默默地跟上程清眠的脚步，两人依旧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逐渐昏暗的林间。来时的压抑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微妙、难以言喻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