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别恋9

（9）

颜卿回到北京，幸福地等待着和憧憬着，半年后就跟大学毕业的齐疯子结婚了。他们会在北京建立一个温馨小家。齐疯子家二层楼就是他们的安乐窝。她多次去那里体验只有两人世界的幸福生活。坐在二楼宽大落地窗前小沙发上，沐浴在午后金色阳光里，看书看东西聊天，无比惬意。齐疯子诗词名句也是无所不知，遇到生僻点的也很会应付。颜卿说出晨起对镜贴鹅黄，齐疯子赶紧说家里没有鹅蛋，还夸张地用东北话说，鸭蛋黄有的是可劲造，逗得颜卿呵呵发笑。颜卿说出误入藕花深处，齐疯子对不出“争渡、争渡”的下句，却立马要冲下楼冲藕粉给她喝。颜卿想起因为一件小事就非逼着她道歉的欧阳云，觉着沙发旁地板上坐着的齐疯子，就像一条温顺的牧羊狗，随时准备叼来她需要的任何东西。就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星星，明知拿不到，他也会立马做出从这窗口窜出去试试的样子，来讨她的欢心。换成欧阳云，肯定只会笑话她痴心妄想。欧阳云想笑就开怀大笑，说不高兴就翻脸的样子，在颜卿脑海中也总是挥之不去。颜卿觉得齐疯子有点浮，但思路很清楚，把欧阳云和她的关系梳理的头头是道，他分析欧阳云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其实根本不懂爱情，心里也没把颜卿真正放在心上。齐疯子跟颜卿说，交朋友谈恋爱是一辈子的大事，就像上菜市场，总要找最好的。欧阳云这种东北人，帮人做点事，就以为他是救世主呢。遇上了北京女孩就更烧包就了不得了，工厂时就拿颜卿的糖果给大家发喜糖。齐疯子掏肝掏肺掏心窝子地告诉颜卿，要不是他俩处到现在这个份上，他绝不会告诉颜卿，欧阳云他爹妈不识字孩子多家又很穷，朝他借过皮鞋去看颜卿，还偷过大会战彩旗做结婚用的鸳鸯被。他给人家修理无线电，经常偷换人家好零件，还骗过工厂广播员唐丽丽，说公家一台电唱机修不好了，就窃为己有。他人也有点二儿，当年让他搞对象剃光头他就剃光头，顶着个西葫芦脑袋满世界转悠。颜卿印象里的欧阳云还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穿的一直都是工厂发的翻毛皮鞋，从来就没穿过亮皮鞋。虽然他有时说话确实不太顺耳，但一眼就能看穿他肚子里想什么。命运安排我认识他，命运让我们在同一大学，但我为什么一定要服从命运的安排！跟他过一辈子呢！眼前这位齐疯子是多少有点不着边际，说欧阳云那些话也多少有点损。欧阳云确实很少褒贬人，一直说齐疯子出身名门有教养很机灵，顶多说他有点没谱。可哪个北京男孩说话还不是那么狂，都好像刚从中南海开会出来的样子。只要齐疯子他对自己好就行了，何况他从没对自己说过半个不中听的字儿。。而且，他不说她还真不知道，原来欧阳云还偷过东西！颜卿按照谈恋爱的菜市场理论，想到欧阳云就一东北烤白薯，倒是热烘烘的，总一副救人水火的样子。齐疯子可就是京字号老店稻香村的五仁月饼，甜的有点腻的缺点不算什么，他家小二楼难道不就是个稻香村吗，以后想要什么还不随便点！颜卿觉得她终于找到了人生归宿。他们一起志得意满商量着到美国发展。节假日空闲大洋上空来回飞，看望父母亲人朋友。颜卿知道欧阳云最尊重她了，肯定也会真心地祝福他们幸福。春节前，在两人世界里，齐疯子还在说，你看我帮着欧阳云追你追了这么多年，他一点表示都没有，他也太木了，他心里其实一点都没有你。颜卿告诉齐疯子，这些年她一直对欧阳云怀有极大感谢感恩，但这只是像天边明月一样的纯洁的友谊。根本就不是爱情。齐疯子跟颜卿说，咱们现在就结婚吧，说着就要动手。颜卿摆摆手说，不不不，还是等到你大学毕业吧。再说，不管怎么说，欧阳云也是你我最好的朋友，他不知道我们的事情，或许还在等着呢。齐疯子想了想说，好吧，你就春节前写信，让他重新安排好他的生活。我呢，春节后再写，让他什么都明白了，也算咱们对得起这位老朋友。颜卿发出给欧阳云的信，内心顿感无比轻松。跟欧阳云相处这么多年，她最怕的就是伤害着他。一切终于结束了。颜卿妹妹知道后，摇了摇头说齐疯子华丽其表败絮其中。说她姐姐很不值，为吃块甜到发腻的五仁月饼，就背叛真爱背叛最尊重她的患难之交老朋友欧阳云。说她亲手把她自己的爱情交响曲乐章，从贝多芬第九部（欢乐颂）演奏到第三部（葬礼）去了。颜卿就教训妹妹说，你个小孩子家的懂什么，成家过日子又不是做诗唱歌。春节，欧阳云只是回家拜望一下父母，就赶回学校复习功课，准备考研究生了。他本来有把握在秋季跟77级一起考，系里不同意，只好等待来年春季考。他接到颜卿从北大邮寄来的信，没拆开就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了。看到颜卿信里真诚感谢他多年无私的帮助，但她爱的是一个有着显而易见缺点的人，并请他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欧阳云知道颜卿明白自己这些年一直深深地爱着她，才让自己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欧阳云知道他多年精心培育小心呵护的初恋玫瑰枯萎了。他心中眼中一切只有的她，消失了。他忠诚初恋信约的血誓，不再了。此时，他的心疼已然麻木，甚至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脑际翻腾起颜卿写他们的友谊是清澈永存天边明月的诗，写她的热情是地下的滚烫的熔岩，千万次为他祈祷的信。他自言自语一句“有过疼，有过伤，你活得更坚强！”后，提笔写下一首《蝶恋花》：

我失爱卿卿失我，满纸烟岚，黄花已成昨。天边银钩清眉锁，地下熔岩无烟火。

冰简西风吹帷幄，山盟不在，锦书难凭托。痴蝶迷飞路已错，白驹过隙千年过。

欧阳云预料，用不了几天，齐疯子的信也该来了。齐疯子来信说，你们相处这么久，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我也一直帮你追都没追上。她是有才华，有主见的人。她是个做大事的人，要到美国发展去了。但她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她弃你而去，你不要难过。什么坚贞不渝、从一而终的话儿，都是老掉牙的古董了！齐疯子告诉欧阳云，颜卿马上就要到国外留学了，他自己大学一毕业也要到美国去了。听说欧阳云要考研究生，还特意帮他找了一些参考资料。欧阳云看看齐疯子的信，感觉他对自己一点同情和安慰都没有，还有点嚣张，也没再提欧阳云考上大学的下场就是郭瞎子的那话儿，自言自语一句，嗯，有齐疯子奔郭瞎子去了，就轮不到我了。说完，就埋头复习自己的功课去了。研究生考试，欧阳云没觉得费多大的事儿，每场考试都半场就交卷走人。植物学老师，甚至植物学出身的大学校长都找过他，要他留校读研究生。欧阳云却考上了全国乃至世界都最著名的植物学研究所，成了中科院的研究生。秋天，他第一次来到伟大首都北京。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来看他的，竟然是颜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