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灰烬号终于驶入焚海深处,古戈雷利亚帝国时期遗留下的建筑残垣终于在目光所及的单位里同它所矗立着的支离破碎的群屿一同显现出来。优美宏伟得令人赞叹称绝的几何图形构成的神庙、殿堂以及房屋远比汉萨共和国声名远扬的国都加德海姆更加堪称奇迹——哪怕如今只能从爬满青苔的断壁残垣中依靠想象复原出古老辉煌的传说之国。
杰洛可以用海盗所最珍爱的性命发誓:这绝对是他毕生以来见过的最为精妙绝伦的美得令人窒息的鬼斧神工。很难想象,如此一个古老的帝国究竟有多么先进与强大,最终又如何在连传说都只能一笔带过的不可言说的末日浩劫中被撕裂并吞噬入大海之中,成为荒无人烟的群岛。
一个非常确切的预感告诉杰洛:古戈雷利亚末日浩劫的始作俑者绝非相比之下仁慈得难以置信的大海。那个无可名状的存在必然比海洋更加深邃,拥有着比肩古老神祇的诡异力量。也许人类在它们看来不过是寻常无比的脆弱蝼蚁,更为甚者,也许它们可能压根不会注意到人类可笑的渺小存在。唯有同样古老的戈雷利亚人才有资格被视为对手。然后,最终古戈雷利亚帝国也摆脱不了连国土都消失无踪、溺亡于深不可测的海洋与其下无可言说的存在之中的命运。
当杰洛终于意识到难以言述的怪异力量将会令他和他的船员陷入无可挽回的灭顶之灾时,一切已经太晚了。
当他的“好小伙子”们一踏足这片被污染了的充斥着邪恶气息的陆地,奔入开始在色彩绚烂的夜色下泛着瑰丽得令人目眩神迷的磷光的海面环绕着的扭曲成非欧几何的戈雷利亚古建筑中时,任何懊悔都迟了。
海盗们兴奋得不能自已地嚎叫着疾驰在群屿之上,几近癫狂地四处搜寻着可能藏匿在任何角落的奇异珍宝。最终他们已然疯癫混乱到为了一块潮湿的散发着海盐咸腥气味的石头而刀戈相向。
有什么不可名状的诡异东西在影响着这片焚海深处不为人知的秘地。那些原本规整美观的建筑如今已不能用任何已知的几何学或图形学来进行描述。它们似乎毫不遵循物理学中的光学、力学与运动学法则,简直就是不应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渎神存在。
杰洛望着天空中那轮介于黑白红黄绿蓝之间而又不属于任一已知色彩的圆月,似乎听见了古老低沉的不可名状之秽物的梦呓自闪烁着不存在于这一世界的色彩的磷光的海面地下传来,却又近得像是在脑海中发出的低吟祷告。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地从口袋中拿出了卢斯给他的雕塑。那原本死气沉沉的翡翠眼球现在缺像个可憎的活物一般转动着,而后猛地聚焦在杰洛视野中心。
杰洛从那幽绿的瞳孔中看见了倒映着的深渊的凝视。
而后,他知晓了那不可言说的可憎的邪秽一切。
他看见了透着诡异光芒的狰狞如同血肉模糊的伤痕一般的活体裂隙。
他看见裂隙最深处犹如各种已知的未知的生命血肉交融在一起的无可名状的邪物。它漫无目的地盲目漂浮在裂隙内辽阔得不见尽头的深渊之中,像是愚昧的活着的死物般没有任何的感知。他看见了大脑,看见了像头足纲动物一样的柔软黏腻的触须,看见了张开无数尖牙丛生的血盆大口的肉墙,看见了跳动着的胶质的扭曲子宫繁育出一切畸形的渎神存在。
最后,他看见了一只能够穿透一切的可憎眼球,同他手中变为活物的玉石之眼如出一辙;他听见了来自深渊四面八方的嘈杂的无人能懂的邪秽低语;他感受到了被无法目视的未知的雾影包裹,如同被无边绝望裹挟了身体的每一寸血肉。
那些古老的存在是这般可怖,古戈雷利亚的末日浩劫在杰洛脑海中如闪影般飞速变幻着。那惊惧的海洋像是躲避猎杀的羔羊般汹涌逃窜。不可一世的帝国被遮天盖地的畸形触手缠绕着卷入血肉构成的狰狞裂隙之中,而后在千万张扭曲的尖牙血口中化为尘屑,被吞噬得了无影踪。
深渊的邪秽之物无可名状,凡人渺小脆弱的思维不能感知。
在短暂得不过一刹那却又漫长如万物从苏生到毁灭的时间里,杰洛看见了深渊的每一个角落。
无知是人类最大的优势,因为它们狭隘弱小的灵魂无法接受那些超越他们理解范围的无可言说的存在。一旦他们可悲的萎缩脑子里感知到了他们所不能更不应理解之事物,便会陷入像疯癫的精神病人般的失神的痴狂。
此后,卡维洛斯的玉港、乌尔罗萨帝国的基列罗斯港、汉萨帝国的穆尼海姆以及诸自由贸易港中又多了一位“宣称”去过戈雷利亚的疯子。他的头发杂乱污浊,像是流浪猫打结肮脏的毛发一般。衣物犹如从未换过似的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疯子口齿不清,话语含糊地或激动癫狂地大声尖叫,或梦呓呢喃般自言自语。他痴迷的眼神飘忽不定,唾液顺嘴角流下。
他日夜不息地向世人述说终将到来的宇宙间最为黑暗可怖的混沌,但人们只是哈哈大笑,毫不掩饰对这样一个疯子的嘲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