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吗？

今天干了很多事，洗了衣服了，洗了自己，和好久不见的朋友见了面。朋友没上本科线，复读了。

我们匆匆一见，她问我还回来吗？我说逢年过节回来。她又问，我会不会想家，会不会想这里，会不会想她。我说大概不会想家，但是会想这里，会想念她。

很多人都问过我：读完大学还回来吗？

我的回答都是不回来。我那天起过一卦，爸爸可能会在我大学都时候再婚，我想象不到是某个假期突然回家，爸爸拉这一个长得像高中教务主任的女人告诉我这是我的后妈。还是会在某个稀松平常的傍晚接到他的电话告诉我，他结婚了。

朋友说我一定会想家的，只是还没到时候。我想起来妈妈曾经说离家太远我会后悔，像她一样，她没见到她的父亲和姐姐最后一面，也可能见不到她的妈妈最后一面。我想，我不会。何必执着最后一面，她曾总让我多去看看患癌的姨妈，那个时候姨妈因为生病性格很乖张，会在任何时候骂任何人很难听的话，总是拉着我碎碎念念，很难受，我不喜欢。总是躲着她。姨妈去世后，妈妈说当时让我多来看看，我不看，问我后不后悔，我没说话，其实是不后悔的，我无法描述我的不后悔，不是无所谓，只是不后悔。我会想起来小时候因为喜欢看加菲猫，各位像吃里面的披萨，姨妈跑了很多西宁的店，给我买了披萨，咸咸的菠萝好难吃，不过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披萨，我很开心。

后来六岁的生日礼物，是姨妈买的一辆有辅助轮的红色米老鼠自行车，姨妈说很贵，花了半个月工资，那辆小车贯穿了我在院子里撒疯的整个童年。后来小车载不动我了，爷爷不知道从哪里淘了个别人不要的大自行车给我，粉色的，上面贴满了脏脏的比巴卜里的贴画。腿上有条很长的疤，就是骑那辆自行车摔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疤也淡去了。那辆不属于我的自行车让我吃了很多苦头，没有辅助轮，爸爸不肯像别人的爸爸那样扶着我的后座让我学，我没有辅助轮的自行车是在那时候好朋友的爸爸的帮助下学会的。

我也会想起，姨妈给我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彩虹棒棒糖，比我手还大，我舔了好久好久，把外面的色素都舔干净了，只剩下白色的糖底。

我会想起姨妈给我买的小椅子，坐上去会有放屁的声音，小孩子总是被屎尿屁戳中笑点，那把小椅子承载了我童年大部分都笑声。

会想起，爸爸打妈妈的时候，姨妈和姨夫会过来，姨夫是个高大的男人，他说他有一米八，姨夫总是可以压制我一米六的父亲。姨夫教训着父亲，姨妈就把我抱在怀里安抚着吓坏的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杯汉堡店里的冰可乐，塞在我手里。

我也记得，妹妹出生以后，姨妈开始照顾妹妹，像大部分东亚家庭一样，偏向妹妹，会把我的电话手表给妹妹戴，会阻止妈妈给我买最新款的电话手表。会骂我是白眼狼，会说妈妈怎么也捂不热我这块石头。

很多很多我都记得，无论是幸福还是悲伤我都会流泪。我无法像任何人描述我矛盾，我只能在心里悄悄回答妈妈：我不后悔。

我大部分时间不会想起姨妈，妈妈要我记得姨妈的祭日，我真的很努力的记过很多次，都没记住过。对那几个数字格外迟钝，记不住，是我每次尝试记住的结果。

我曾经试图告诉妈妈，她的遗憾不一定是我的遗憾。她说还没轮到我头上，等轮到我头上我就知道了。我不置可否，妈妈说，我是个善良的孩子，她两个女儿里，我最像她，我会遗憾的。我说，好吧。

我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山东是最好的选择，里哪里都很远。我总觉得不在计划里的济南大学智造不是我的选择，是命运的选择。我总觉得它不够好，又总觉得我配不上它，我总是这样，在奇怪矛盾里扭曲。

我总是这样，焦虑着。我是一个内核极其不稳定的人，我需要一些长期连续的东西来稳住我。碎片化的短视频只会让问越来越浮躁。我今天开始看《生万物》这个电视剧，我能安静下来了，这种安静是我人生里难得的安静，我短暂又漫长的十八年里，这种安静或许说是宁静更为贴切，它屈指可数。

我像写流水账一样写完了我的今天，可我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

其实我也不怨谁，喜恶参半，实在是怨不起来。我不喜欢湿棉袄这个比喻，现实里没有人会穿湿棉袄。这种恨也恨不透，爱也爱不透的感觉像宴席上佳肴里的沙砾，硌牙，但是吐不掉。

对于姨妈，我真的无法评说好坏，也无法说爱恨，只能说不后悔。对父亲，对爷爷奶奶，对每一个妈妈认为我会后悔的人，都是这样，我只能说不后悔。

我想，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