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遍地哀鸿满城血,无非一念救苍生。”¹²
只是柏闻不知道,当日早朝时,乔殊什么也没求,只要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太傅。
殿试时,那位曾经被他祖父尽心辅佐过的君主居高临下,但看着他的目光中却有化不尽的慈爱。
他问:“你的文章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不过其中倒是有一些东西,真实在不解。”
乔殊站得依旧笔直,直面龙颜本该是大忌,可皇帝特许的,再加上乔老太爷以及乔家的余威尚在,一众大臣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陛下请问。”
“乔学子在文中说‘弊病不除,国将不国’,可不知你口中的‘弊病’是指?”
这题说难倒也不算太难,毕竟像这种写一半留一半的人大都胸有成竹,想在殿试上大显身手。可让一个学生来回答这种关乎国运的问题,也不简单。
但乔殊丝毫没有慌乱,他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反问:“陛下曾被乔阁老教导,可还记得阁老的愿望是什么?”
他绝口不提与老太爷的关系,便是不想搭着这根线。
御座之上的皇帝几乎是立即答道:“统理大胤户籍,丈量天下良田,合并地方杂税,恢复国库开支。”
“不错,”乔殊道,“不过这几年学生迅游四方,与许多山野大家或是闹市隐臣乃至贫民布衣都有过接触,从中看到了一些事情。”
他顿了顿,继续道:“前两条乔阁老做到了,但是后两条倒是效果不佳。”
皇帝好像来了兴致,又问:“那请你说说,哪里不好了?”
乔殊道:“自古经济上无非就是一个‘开源’,一个‘节流’,乔阁老却只想着前者而忽略了后者,将黄册入籍推行到地方,保证‘耕者有其田’,国库收入确实有所增加。”
他没继续说下去,可在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收入增加了,可还是用钱紧张,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节流”啊!
皇帝忽然大笑,将手中的文章扔到乔殊脚下:“那依你之见,如何才能‘节流’呢?”
乔殊一动不动:“依学生之见,大胤开国至今已有二百多年,沉积下来沉疴可归为‘三冗’。”
“冗官,官员众多,一职多人,或政见相左,或结党营私,此一冗也;冗兵,战事既平,兵将依然,有虚挂头衔,有混吃混喝,此二冗也;冗费,前两者造成巨大的支出,此三冗也。”
“以上沉疴,若不根除,是时国家大事、财政经济、军事压力一同爆发,国终将不国。”
过了许久,御座上的皇帝才笑了:“好儿郎,真肝胆!不往乔阁老对你倾囊相授。”
10.
“愿为南流景,驰光见我君。”¹³
那日退朝后,小太子依旧端坐着,抬头看向皇帝:“父皇对乔太傅赞不绝口,可为何不要他担任要职呢?”
皇帝似是叹了口气:“乔老太爷将那位藏了这么些年,他什么脾性也可见一斑,官场上阿谀奉承、送礼打点,处处都是学问,他做不来。”
他少年成名,傲骨天成,谁也不舍得把神仙往泥潭里按。
“做太傅倒也不算屈才,反而算得上是件好事,他祖父、父亲从前都是重臣,乔殊师从他们,凭借这一身通透才学,百年之后可祝你坐稳江山。”
小太子便不再说话了。
宴会上觥筹交错,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期间各种奇珍异宝都被呈给了主坐上的人,柏闻漫不经心地喝酒,不住地给对面人打眼色。
顾子尧似是浑然不觉。
天君的诞辰,他这个做儿子的却只顾着喝酒,柏闻实在没忍住,中途便拉着他离开了。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之间会缓和一些,”他似乎笑了,慢慢道,“似乎进展不顺啊?”
顾子尧依旧冷着一张脸:“总比你好,龙王太子,几百年前不声不响地去了清灵河当河神,还看上了个凡人。”
柏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前些年太上老君炼出来的赤焰丹还有吗?”
顾子尧皱了皱眉:“有,不过那东西只能让凡人长生不老,你拿来做什么?给你小情儿?”
柏闻道:“过几日往我府上送一枚。”
顾子尧还想问什么,却见那人早已跑没了影。
12选自《七律·忆重庆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