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俍是在半年前搬来斗獬的。
搬家的那天正下着毛毛雨,一家人坐在搬家公司掉了漆的卡车上,跟着一卡车的家具哐啷哐啷地在公路上颠簸。
爸爸妈妈都是极其善谈的人,他们正在和司机师傅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嗑。寒暄寒暄彼此的状况,然后聊到房价,再到新闻,再到时局……
黎俍抱着大书包坐在后座,她起先也跟着附和说笑了几句,在大人们谈到无聊又现实的话题时黎俍便专注于窗外的风景了。
挪蹭着身子凑到车窗跟前,抹去车窗上的雾,黎俍愣愣地望着窗外的景色。
他们正沿着灰蒙蒙的一长条河流行驶,薄薄的雨雾氤氲在这条慵懒惺忪的河上,静静的,柔柔的,大大小小的车辆呼啸而过但这条河平静依旧,毛毛细雨奏着乐,宁谧的河昏昏欲睡……
“这都到伊顺河了?”爸爸突然提高了的声音惊醒了同样昏昏欲睡的黎俍。
伊顺河,黎俍有印象,小时候去舅舅舅妈家串门儿,她总和她那个表弟跑到河边打水漂玩,还在河边的小公园里交了许多朋友……
原来就是眼前这条就是伊顺河。
沿着河又行驶了一段时间,“獬南关”三个大字出现在黎俍的视线内。
“到街区里了,马上就要到了,我让悦安下来接接咱们。”妈妈边擦着车窗上的雾边播着电话号码。
任悦安是黎俍的舅舅,是她妈妈任悦玥的弟弟。妈妈和舅舅各自出门打拼并成家立业,不在一个城市生活已有十多年了,如今却突然搬到舅舅家所在的街区住。
黎俍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也没有心思琢磨,面对未知的新生活她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卸货搬家时雨变得更大了,车就停在公寓大门外,大人们闹闹嚷嚷搬着家具进出。黎俍戴上兜帽下了车,她低估了雨势,大雨点子登时浇得她睁不开眼,哗啦啦的雨声参杂着挪动家具嘈杂的声音塞满她的耳朵。
黎俍边抹着脸上的雨水边往楼道门疾走过去,在雨幕中她隐隐约约的看到,楼道门方向有一把大伞也正快速朝她赶来。快要撞到的时候大伞突然一掀头,把黎俍罩了进来。
一个矮小的少年出现在她的眼前。少年穿着的大雨衣把他的头裹成一个圆圆的团,几根湿湿的头发在帽檐外面翘着,他穿着大雨靴还打着大雨伞,小小的一个人负重这么多显得十分头重脚轻。
“我来打吧 我来。”见少年费力地举高胳膊给自己打伞,黎俍赶紧把伞接了过来。两个人并排地走去楼道里避雨。
妈妈正在楼道电梯口指挥家具上下楼呢,回身见到黎俍和少年正嘀嗒着水走进来。妈妈上去摸摸少年的头,把他湿扁的没几根的头发揉得支棱八翘。
“你看你表弟,都长这么大了!”妈妈眼睛笑得弯弯的,又把表弟那几根乱飞的头发抹回原位。“你们还记得彼此叫啥名字不?”
“黎俍,姐。”表弟率先回答了上来,他那自始至终都有些面瘫的脸突然闪过一丝傲娇的神色。
黎俍却忘了表弟叫什么了,被他这什么一点名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她张着嘴支支吾吾愣是想不起来,“任……?”
“任孜都长这么大了!?”爸爸洪亮的声音突然闯进来了,他把搬着的大柜子往地上一撂,大手也过来揉任孜的脑袋,把妈妈刚刚抚平的头发再次揉得乱七八糟。
“对!你叫任孜!”黎俍假装自己才想起来,叫出了表弟的名字。
任孜淡淡勾起嘴角以示回应,“姑姑 姑父 表姐好——”“诶哟你看这孩子辈分捋得真明白!”
黎俍还稀里糊涂的在想这亲戚怎么个叫法,她的舅舅 即任孜的爸爸拎着一个大书包过来了。舅舅眼睛小,眯眯着的眼睛总感觉他在笑,“看我大外甥女把什么落在车上了。”
“我的书包!”黎俍从舅舅手里把书包接过来,任孜伸手示意他要帮着黎俍背。表弟个子不高却蛮有男子汉气概的,黎俍想着也伸手揉任孜的头,哪知任孜气得脸涨通红,一扭头不理她了。
一开始黎俍只知道他们家和舅舅家在一个街区,现在才知道他们两家要住在同一栋楼里。任孜家住二楼而黎俍他们要住十九楼。
自己所要转到的学校叫獬南关实验中学,和任孜是同一所学校……
一切都大变了样,突如其来的转变就像搬家时的那场大雨,给黎俍留下了潮湿般淡淡的忧伤。在闹闹嚷嚷搞定了搬家的一切之后,黎俍倒在自己那间陌生的房间里,趴在散发着洗衣粉味的新到发硬的床上想要堕入沉沉的睡眠。她侧歪着头,嚯,这房间还有个小阳台呢!
雨停了,熹微的光隔过云层透下来,阳台玻璃门映射着,暖橙色的太阳斜到了地面上。对面楼房窗户的玻璃金闪闪的一排,暖洋洋的,冲着太阳伸懒腰一般。
——这座城市醒了。
“但我可是要睡了——”黎俍眨巴了两下眼睛,便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