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伙就是邹然!!?
黎俍坐在讲台正对面,拳头攥得实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咬牙切齿的。
虽然在他自我介绍之前黎俍就有这种不详的预感,但见到“邹然”那两个大字横七竖八地躺在黑板上,黎俍多少还是崩溃了。
黎俍一直以为邹然应该是那种严肃正经、一看就很高级的理工男模样的人。
谁曾想昨天遇见的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就是他!
黎俍已经木在座位上了。
不敢想,落在这小邹老师手里,她会经受多少像昨天那样的暴击。
黎俍还在为自己以后的课后班生活忧心忡忡,那边邹然已经开始讲课了。
“那我先摸摸底儿,看看大家都是什么段位。”
邹然说着,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沓小条纸,然后溜溜哒哒地绕了班级一圈,把题目都发了下来。
同学们全部收到小条纸,哗啦啦地翻动着草纸开始研究怎么做了,而黎俍只是看着那题目,愣住了。
这是她当时在棍儿沈课上没做出来的那道。
课后黎俍不甘心地研究起那题很久,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但做出了几组答案都是错误的。
回家后她也问过任孜,但任孜只说了最后的结果,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杂事黎俍就把这题给搁置到一边了。
谁曾想再看见它是在小邹老师的课上。
“我只给四分钟哦。”邹然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教室里的孩子们发出一些躁动。
四分钟太短了,棍儿沈当时给了十多分钟黎俍也没能解出来。
“为什么是四分钟?”有同学大胆发问。
“四是我的幸运数字。”
邹然翘了翘眉毛,特别无厘头地回了一嘴。
这小邹老师一肚子坏水的,谁知这次又要搞什么名堂,黎俍最先埋头做起题来,她可不想再尴尬一次。
反抗无效,所有同学都开始做起题来,少有落笔和翻页的声音,因为黎俍知道,这题光是理解起来也够费劲的。
黎俍快速整合了一下她之前的所有想法,飞快地在纸页上写下了曾经计算的过程。
先把应用题里的数学精炼出来,然后再去找关系式——
黎俍脑袋里响着棍儿沈那带着口音的声音。
还剩下一半的时间,邹然看了看表,打量了一下班级里愁眉苦脸的学生们,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180秒咯。”
2分钟听起来很短,但2分钟就是180秒,每一秒都可以创造出奇迹。
黎俍又找到一个突破口,她笔耕不断,刷刷刷地计算、书写、证明……
大脑通透时就连算起题来都是一种享受。她感觉自己体会到当时坐在办公桌上写考试题的任孜的感觉了。
这次一定可以做对!
……
“好了时间到。”邹然拍了两下巴掌结束了这次摸底测试,而黎俍也在最后一个音落下之前把答案算了出来。
不过……5?
可答案是3。
黎俍原本激动着的小心脏好像被泼了冷水,她紧紧盯着她的计算过程,好像是要逼迫错误的步骤主动站出来一样。
“那我们来点一个同学……”
“老师,这点时间根本写不完啊。”
身后一个胖胖的同学激烈发言,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唯独黎俍还是盯着她那满满当当的草纸思考。
“那同学你来说说看,关于这题你什么想法?”
“我…呃……我没做出来。”
“我想听的是想法,同学~”
胖胖同学还是支支吾吾地没说出来什么。
黎俍亲身体会得到,建立想法和把想法用语言表达出来是两个概念。那天在棍儿沈的课上,她初步的解题想法就像悬浮在头脑中的虚无缥缈之物,难以言述。
不过经过了几轮的解题,对于这道题,她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了。
“是不是还在脑袋里飘着没降落到口头啊。”
见小胖始终什么都说不出,邹然乐呵呵地给了他个台阶。
小胖点点头,然后在邹然的示意下坐回座位了。
“还有人要分享想法吗?小朋友们?”邹然举起他的手晃晃。
还没人能摸懂小邹老师上课的套路,全班静悄悄的,没人举手。
打量了所有孩子的脸,邹然一低头,目光最后落在黎俍的身上,他眼睛亮亮的,狡黠一笑。
“黎俍同学,咱俩是老熟人了,你给个面子。”
黎俍害怕被突然点名,但这次她有了十足的准备,被点名也不怕干站着发愣了。
她干脆地起身,拿着草纸把自己所有的思维过程当着全班讲述了一遍,邹然没有打断她,安静地听着,拄着讲台一动不动地看着黎俍和她那沓满满当当的草纸。
“……但是按照我那个想法算出来的答案是不正确的……”
语毕,黎俍放下草纸,抬头正好对上邹然闪闪发亮的眼睛。
“因为你的工厂有四个人没干活。”
“啊?”
黎俍又低头去看题,被邹然这么一点,她才发现自己在第一轮的运算里就落算了四个人修路的效率,乃至后面怎么算都是错误的。
她提炼数字提炼得太快太果断了,那隐藏在逻辑文字中的额外四个人她压根儿没看见。
“不过你后面的思维逻辑很清晰。”小邹老师点点头,郑重地夸夸,“很好!孺子可教!”
黎俍第一次在数学上获得称赞,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谢谢老师!”这次她的谢谢说出来比上一次痛快多了。
小邹老师冲黎俍做了一个“赞”的小手势,随后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把这道题抄了下来。
“四分钟对于写完一整道题太短,但对于建立想法并实操又太长……从想法到实操,还需要找到一个逻辑切口,这只是初步的……”
邹然边说着边敲了敲黑板,集中了大家的注意力。
“实操不是说你完完整整写了一个完美的解题步骤,而是指你尝试写下的第一个关系式子。”
黎俍结合了一下自己之前拿到数学题把题目读完却忘了自己读了什么的经历,大概能理解邹然这话的意思了。
不断的思索和琢磨,是学好数学乃至任何学科的基础。
“所以啊,小邹老师的第一节课,就是教同学们不断地动用小脑袋瓜——”邹然说道。
…
…
这节课上得比黎俍想象中要好。
邹然不同于其他的数学老师,他更喜欢听同学们讲他们的思考过程然后对症下药。
再之后他又拿出了几道题,又点了几个同学说说他们的解题思路。
在这样的问答中黎俍也能看出来,每个人有每个人学不好数学的根源,而邹然把它们一一揪出来并给出解决的建议。
这邹然有点东西!
…
…
“你最近上火了?”
九十分钟的课过的很快,在学生们收拾东西要回家的时候,邹然突然对黎俍如是说。
“我?上火?”黎俍还以为自己鼻子出血了,但是没有。
要说上火的确有点,被小混混和棍儿沈闹的,黎俍这几天口腔溃疡,烦躁失眠。
“你眼睛红肿,脸上长痘,刚刚上课喝了好多次水明显是口干……”
“你看这么细干嘛!”
黎俍一下子捂住自己在脑门儿上新长出来的大痘痘,脸一下子红了,要不是邹然说她都忘了新长出来的这个“天眼”。
“我可是明察秋毫的。”
小邹老师傲娇地笑了,之后便自顾自地哼着歌收拾起来。
…
黎俍这节课上得意外的开心。
她走出学助楼,闻着风里面草的清香,觉得整个人都快活极了。
听了小邹老师讲数学,黎俍就觉得自己提升了不少,但她同样也清楚,没有做题加练徒有感觉也是不成的。
好在她早有准备,带来了假期的作业,她决定就在学助楼里把数学作业写完直到任孜放学。
不过在那之前她要先填饱肚子。
下了课已是十一点半,还没有到大多数人的饭点儿,不过黎俍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
她想看看大学的食堂,涨涨见识。
摸索着走出数学院区,她在宽敞的学院大路上蹦蹦跳跳地前行。
黎俍记得,前面那些蓝楼附近有一个亘中大的食堂。
蓝色是什么专业的院区色来着?
她一边想着一边已经踩着小绿化带上的石头路阶走到食堂门口了。
这食堂靠着一个蓝色的楼,而且是在地下,这和黎俍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不过也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顺着楼梯往下走,她看见两边的墙上涂鸦着白大褂、听诊器、红十字……
这蓝色的院区是医学院的院区啊。
吃饭的人是真少,黎俍走下去以后只看见稀稀拉拉几个大学生在吃饭,有些空客的店铺的老板甚至坐在一桌聊天呢。
有啥吃啥吧。
黎俍再往里走,是一家营业着的家常菜小店,里面只有一个大学生在吃。
这正好,人不多也不少,就这家了。
“痘痘女王?”
黎俍前脚刚踏进去,那大学生就转过身来,冲着她招手。
邹然那张笑嘻嘻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你!你!”被叫痘痘女王,黎俍气呼呼的却也不知道反驳什么,她想转身就走,但奈何对方贵为师长的地位,黎俍只能干生气。
“别生气嘛,过来吃,我请客。”
见黎俍这样子,邹然也不逗她了,招呼她过来吃饭。
“既然老师都这么慷慨了……”
那这便宜得占啊,黎俍瞬间又笑呵呵起来。
她走到邹然对面坐下,拿起菜单,皱起眉头来。
怎么都不便宜呢??
翻来覆去挑了有一会儿,黎俍决定要那个儿童烤肉拌饭。
因为这个最便宜。
“你怎么不吃大人的烤肉拌饭?”邹然看着黎俍的选择忍不住笑了,“我再给你点个黄瓜鸡蛋汤吧,去去火。”
“小邹老师是怎么知道我上火的呢?”
“看看——”
邹然从兜里掏出他的学生证给黎俍看。
上面是一张邹然短头发没刘海儿时候的照片,眼睛半睁不睁很不精神。
黎俍忍不住笑。
“看字儿啊!”
原来没让自己看照片,黎俍把注意力转向照片旁边儿的字。
“中医系?”
黎俍瞪大了眼睛,再看邹然他已摆出一副洋洋得意的姿态。
“老师你是中医专业的!?”
“嗯哼~”
邹然似乎对黎俍的反应很满意,他神气地把那张学生证又塞回兜里。
“我以为教数学的都是数学专业的。”
“数学专业的教你们多少有些大材小用了。”
“……”
黎俍又被堵得没话说。此时菜已上桌,她开始了自己的狼吞虎咽。
“今天讲的课有不明白的吗?”
“老师你讲的很好,都明白了。”
“那你这小脑袋转的挺快的咧。”
“小邹老师谬赞…”
黎俍又埋头吃起来。她吃东西和做题一样,都很专注。
“比你当年做鸡兔同笼的时候聪明多了。”
“嗯?”
黎俍猛地抬头。
做鸡兔同笼?就是当时和一堆小孩还有任孜在河边吵吵的那件事吗?
“你之前见过我!?”
黎俍大惊。
不过转念一想,她小时候都见过钧叔和三七,见过邹然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她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五年前见过你啊,做不出来鸡兔同笼在河边哭的小孩。周六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你了,当时还在想你不应该九年级吗怎么来八年级上课了哈哈哈哈糊涂鬼。”
邹然说着又哈哈大笑起来,留下黎俍一个人气恼。
周六他耍我纯粹是有意的,真是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我可不记得你这坏蛋。”
黎俍轻哼了一声,低头嘬起汤来。
“噢对了。”
邹然突然想起来什么,翻起他的斜挎包来。
一大沓数学卷子。
“我的一点心意——”
邹然在课后班上说要给同学们留一个好的初印象,所以没有留作业。
没想到他单给黎俍印了这么多的题。
“老师的心意,太重了……”
黎俍呆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