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别了哥嫂,离了紫石街,径投县里来。在去县里的路上,武松路过一家药铺,这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赵瑛打虎的英雄武都头,你现在到是发达了啊。
武松转过头去,视线落到了倚在药铺门槛边的赵瑛身上。看见是她后,武松便走向了那家药铺,来到了赵瑛面前。
武松瑛瑛,是你啊!
赵瑛没错,是我。武都头,你现在是发达了,怎么把我给忘了啊。
武松哪里哪里,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看到武松着急辩解的样子,赵瑛忍不住笑了:
赵瑛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诶,对了,你现在在阳谷县做都头了,还回不回清河县了?
武松不回了。我哥哥搬家到了阳谷县,现在我和他,还有我嫂子一起住在紫石街。
赵瑛哦,那好,我也不离开阳谷县了。就在阳谷县开个医馆也挺好的。
武松对了,瑛瑛,你这店铺是怎么来的?
赵瑛租的。
武松租的谁的店铺啊?
赵瑛不太清楚。好像是阳谷县的一个大户,叫什么西门大官人。找了一圈就这个店合适,于是我就租下了。
武松哦,这样啊。
两人闲聊了一会就又分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从那之后,武松就住在武大家,在阳谷县的县衙任职。期间武松还放不下赵瑛,经常买一些衣服首饰之类的东西送给她。赵瑛拒绝了几次,后来武松也就不再送了。但两人之间的来往还是很密切的。
武松每日自去县里画卯,承应差使。不论归迟归早,那妇人顿羹顿饭,欢天喜地伏侍武松。武松倒安身不得。那妇人常把些言语来撩拨他,武松是个硬心直汉,却不见怪。有话即长,无话即短。不觉过了一月有余,看看是十一月天气。连日朔风紧起,四下里彤云密布,又早纷纷扬扬飞下一天瑞雪来。怎见得好雪?正是:
尽道丰年瑞,丰年瑞若何?
长安有贫者,宜瑞不宜多。
当时那雪直下到一更天气,却似银铺世界,玉碾乾坤。次日,武松清早出去县里画卯,直到日中未归。武大被这妇人赶出去做买卖,央及间壁王婆买下些酒肉之类,去武松房里簇了一盆炭火,心里自想道:
潘金莲(我今日着实撩斗他一撩斗,不信他不动情。)
那妇人独自一个冷冷清清立在帘儿下,看那大雪。但见:
万里彤云密布,空中祥瑞飘帘。琼花片片舞前檐。剡溪当此际,冻住子猷船。顷刻楼台如玉,江山银色相连。飞琼撒粉漫遥天。当时吕蒙正,窑内叹无钱。
其日武松正在雪里踏着那乱琼碎玉归来,那妇人推起帘子,陪着笑脸迎接道:
潘金莲叔叔寒冷。
武松道:
武松感谢嫂嫂忧念。
入得门来,便把毡笠儿除将下来。那妇人双手去接,武松道:
武松不劳嫂嫂生受。
自把雪来拂了,挂在壁上。解了腰里缠袋,脱了身上鹦哥绿纻丝衲袄,入房里搭了。潘金莲随即准备了酒菜,要武松过来一起喝酒,武松说:
武松等哥哥回来一起喝吧!
潘金莲说:
潘金莲等他回来恐怕酒菜都凉了,不如现在就吃。
武松没有办法,只得陪嫂嫂喝了几杯酒。潘金莲喝酒之后不断用话挑逗武松,武松心里焦躁,口里却闷着不说。潘金莲不知道武松心里所想,以为是武松开不了口,于是就对武松说:
潘金莲你要是对我有意思,就喝了我这半杯残酒。
武松发怒道:
武松嫂嫂不要无礼,我武松不是那样猪狗不如的人!
潘金莲见勾引不成,心中怨怒,口里说:
潘金莲你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我只是逗你玩玩罢了,你还当真了!
却说潘金莲勾搭武松不动,反被抢白一场。武松自在房里气忿忿地。天色却早未牌时分,武大挑了担儿归来推门,那妇人慌忙开门。武大进来歇了担儿,随到厨下。见老婆双眼哭的红红的,武大道:
武大郎你和谁闹来?
那妇人道:
潘金莲都是你不争气,教外人来欺负我!
武大道:
武大郎谁人敢来欺负你?
妇人道:
潘金莲情知是有谁!争奈武二那厮,我见他大雪里归来,连忙安排酒请他吃,他见前后没人,便把言语来调戏我。
武大道:
武大郎我的兄弟不是这等人,从来老实。休要高做声,吃邻舍家笑话。
武松只不则声。寻思了半晌,再脱了丝鞋,依旧穿上油膀靴,着了上盖,带上毡笠儿,一头系缠袋,一面出门。武大叫道:
武大郎二哥那里去?
武松也不应,一直地只顾去了。潘金莲又和武大吵了起来,正在家中两口儿絮聒,只见武松引了一个土兵,拿着条扁担,径来房里收拾了行李,便出门去。武大赶出来叫道:
武大郎二哥,做甚么便搬了去?
武松道:
武松哥哥不要问,说起来装你的幌子。你只由我自去便了。
自此之后,武松搬了去县衙里宿歇,武大自依然每日上街挑卖炊饼。拈指间,岁月如流,不觉雪晴,过了十数日。却说本县知县自到任已来,却得二年半多了。赚得好些金银,欲待要使人送上东京去与亲眷处收贮,恐到京师转除他处时要使用。却怕路上被人劫了去,须得一个有本事的心腹人去便好。猛可想起武松来,“须是此人可去,有这等英雄了得。”当日便唤武松到衙内商议道:
不太重要的人物知县:我有一个亲戚在东京城里住,欲要送一担礼物去,就捎封书问安则个。只恐途中不好行,须是得你这等英雄好汉方去得。你可休辞辛苦,与我去走一遭,回来我自重重赏你。
武松应道:
武松小人得蒙恩相抬举,安敢推故。既蒙差遣,只得便去。小人也自来不曾到东京!就那里观看光景一遭。相公明日打点端正了便行。
知县大喜,赏了三杯。不在话下。
且说武松领下知县言语,出县门来,到得下处,取了些银两,叫了个土兵,却来街上买了一瓶酒并鱼肉果品之类,一径投紫石街来,直到武大家里。武大恰好卖炊饼了回来,见武松在门前坐地,叫土兵去厨下安排。那妇人余情不断,见武松把将酒食来,心中自想道:
潘金莲(莫不这厮思量我了,却又回来?那厮以定强不过我,且慢慢地相问他。)
那妇人便上楼去,重匀粉面,再整云鬟,换些艳色衣服穿了,来到门前,迎接武松。那妇人拜道:
潘金莲叔叔,不知怎地错见了,好几日并不上门,教奴心里没理会处。每日叫你哥哥来县里寻叔叔陪话,归来只说道‘没寻处’,今日且喜得叔叔家来。没事坏钱做甚么?
武松答道:
武松武二有句话,特来要和哥哥嫂嫂说知则个。
那妇人道:
潘金莲既是如此,楼上去坐地。
三个人来到楼上客位里,武松让哥嫂上首坐了,武松掇条杌子,横头坐了。土兵搬将酒肉上楼来摆在桌子上,武松劝哥哥嫂嫂吃酒。那妇人只顾把眼来睃武松,武松只顾吃酒。酒至五巡,武松讨副劝杯,叫土兵筛了一杯酒,拿在手里,看着武大道:
武松大哥在上,今日武二蒙知县相公差往东京干事,明日便要起程。多是两个月,少是四五十日便回。有句话特来和你说知:你从来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被外人来欺负。假如你每日卖十扇笼炊饼,你从明日为始,只做五扇笼出去卖;每日迟出早归,不要和人吃酒。归到家里,便下了帘子,早闭上门,省了多少是非口舌。如若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执,待我回来自和他理论。大哥依我时,满饮此杯。
武大接了酒道:
武大郎我兄弟见得是,我都依你说。
吃过了一杯酒。武松再筛第二杯酒,对那妇人说道:
武松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必用武松多说。我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做主看觑他。常言道: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么?岂不闻古人言:篱牢犬不入。
那妇人听了这话,被武松说了这一篇,一点红从耳朵边起,紫胀了面皮,指着武大便骂道:
潘金莲你这个腌臜混沌,有甚么言语在外人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一个不带头巾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的马,人面上行的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鳖老婆!自从嫁了武大,真个蝼蚁也不敢入屋里来,有甚么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砖头瓦儿,一个也要着地。
武松笑道:
武松若得嫂嫂这般做主,最好。只要心口相应,却不要心头不似口头。既然如此,武二都记得嫂嫂说的话了,请饮过此杯。
那妇人推开酒盏,一直跑下楼来,走到半胡梯上发话道:
潘金莲你既是聪明伶俐,恰不道长嫂为母!我当初嫁武大时,曾不听得说有甚么阿叔。那里走得来,是亲不是亲,便要做乔家公。自是老娘晦气了,鸟撞着许多事!
哭下楼去了。有诗为证:
苦口良言谏劝多,金莲怀恨起风波。
自家惶愧难存坐,气杀英雄小二哥。
且说那妇人做出许多奸伪张致。那武大、武松弟兄两个吃了几杯。武松拜辞哥哥。武大道:
武大郎兄弟去了,早早回来,和你相见。
口里说,不觉眼中堕泪。武松见武大眼中垂泪,又说道:
武松哥哥便不做得买卖也罢,只在家里坐地,盘缠兄弟自送将来。
武大送武松下楼来。临出门,武松又道:
武松大哥,我的言语休要忘了。
武松带了土兵,自回县前来收拾。次日早起来,武松先去赵瑛的医馆找赵瑛,此时赵瑛还未将医馆开张,看到武松来了,赵瑛愣了一下。
赵瑛武都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武松瑛瑛,我需要你帮我个忙!是这么这么一回事。
武松把潘金莲勾引他和自己要去东京,希望托赵瑛来暗中照顾哥哥武大的事向赵瑛说了一遍。赵瑛听完,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对武松说:
赵瑛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照顾好你哥哥。
武松多谢瑛姑娘。
跟赵瑛交代完,武松回到县衙,拴束了包裹,来见知县。那知县已自先差下一辆车儿,把箱笼都装载车子上,点两个精壮土兵,县衙里拨两个心腹伴当,都分付了。那四个跟了武松就厅前拜辞了知县,拽扎起,提了朴刀,监押车子,一行五人离了阳谷县,取路望东京来。在路免不得饥餐渴饮,夜宿晓行。都不在话下。
话分两头。只说武大郎自从武松说了去,整整的吃那婆娘骂了三四日。武大忍气吞声,由他自骂,心里只依着兄弟的言语,真个每日只做一半炊饼出去卖,未晚便归;一脚歇了担儿,便去除了帘子,关上大门,却来家里坐地。那妇人看了这般,心内焦躁,指着武大脸上骂道:
潘金莲混沌浊物!我倒不曾见日头在半天里,便把着丧门关了,也须吃别人道我家怎地禁鬼。听你那兄弟鸟嘴,也不怕别人笑耻!
武大道:
武大郎由他们笑道说我家禁鬼。我的兄弟说的是好话,省了多少是非。
那妇人道:
潘金莲呸!浊物!你是个男子汉,自不做主,却听别人调遣!
武大摇手道:
武大郎由他!他说的话是金子言语。
自武松去了十数日,武大每日只是晏出早归,归到家里,便关了门。那妇人也和他闹了几场,向后闹惯了,不以为事。自此,这妇人约莫到武大归时,先自去收了帘子,关上大门。武大见了,自心里也喜,寻思道:
武大郎(恁地时却好。)
又过了三二日,冬已将残,天色回阳微暖。当日武大将次归来。那妇人惯了,自先向门前来叉那帘子。也是合当有事,却好一个人从帘子边走过。自古道:没巧不成话。这妇人正手里拿叉竿不牢,失手滑将倒去,不端不正,却好打在那人头巾上。那人立住了脚,正待要发作,回过脸来看时,是个生的妖娆的妇人,先自酥了半边,那怒气直钻过爪洼国去了,变作笑吟吟的脸儿。这妇人情知不是,叉手深深地道个万福,说道:
潘金莲奴家一时失手,官人休怪。
那人一头把手整头巾,一面把腰曲着地还礼道:
西门庆不妨事,娘子请尊便。
却被这间壁的王婆见了。那婆子正在茶局子里水帘底下看见了,笑道:
不太重要的人物王婆:兀谁教大官人打这屋檐边过,打得正好!
那人笑道:
西门庆倒是小人不是,冲撞娘子,休怪。
那妇人答道:
潘金莲官人不要见责。
那人又笑着,大大地唱个肥喏道:
西门庆小人不敢。
那一双眼都只在这妇人身上,临动身也回了七八遍头,自摇摇摆摆,踏着八字脚去了。有诗为证:
风日清和漫出游,偶从帘下识娇羞。
只因临去秋波转,惹起春心不肯休。
这妇人自收了帘子、叉竿归去,掩上大门,等武大归来。
再说那人姓甚名谁?那里居住?原来只是阳谷县一个破落户财主,就县前开着个生药铺;从小也是一个奸诈的人,使得些好拳棒;近来暴发迹,专在县里管些公事,与人放刁把滥,说事过钱,排陷官吏,因此满县人都饶让他些个。那人复姓西门,单讳一个庆字,排行第一,人都唤他做西门大郎,近来发迹有钱,人都称他做西门大官人。西门庆自挨了那一叉竿后,心里就放不下潘金莲,及后到王婆茶店表明心意,要王干娘成全其好事,王婆收了银两后,为其出谋策划,要西门庆先送来上等绸缎然后听其调遣,西门庆自然一一照办。王婆到武大家,请金莲来为做寿衣,让二人茶馆会面,王婆办来酒菜,说酬谢出钱出力二位善人,酒席之间,西门庆、潘金莲言来言去,再加王婆从中撮合,二人距离逐渐缩短。这一幕刚好被暗中来到紫石街的赵瑛看见了。
赵瑛(这妇人果然不老实,竟然能和西门庆勾搭上。还好我之前把店铺买下来了。这样我就可以多收集点证据告诉武松,也好保护武大。)
赵瑛暗中观察,很快就看见西门庆与潘金莲又一次茶店聚会,这天,王婆中途借卖水果离去,西门庆使出情场故技,几番勾引,潘金莲半推半就,做下苟且之事。此时王婆突然出现,要挟金莲金莲只好就范,天天来茶馆与西门庆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