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现在每日来小楼两回,因为那两顿中药。而晚上那顿之后,他有时会留下来陪顾唯正练会儿琴,有时也会陪孩子玩些别的,让叶子省了不少心。
她开始期待孟宴臣每天在小楼里的出现。
好在孟宴臣很守时,基本每天都是在固定点过来。
但这一天,孟宴臣却迟迟没有过来。
眼见着那碗药又快放凉了,旁边的顾唯正也一直在念叨孟叔叔怎么还不过来,叶子就答应了带孩子一起上主楼那儿看看的要求。
“舅妈你看,是孟叔叔!”
只见孟宴臣大步流星地迈进那间会议室,气势汹汹的,面色很是不愉。他身旁紧跟着个人,倒是笑嘻嘻的,但模样瞧着又有些谄媚。
叶子直觉不妙,赶紧把值班的大堂经理找来问了情况。
“是国坤的人,说找孟董有急事,我看他也确实很着急的样子,就让他进来了。”
国坤的人?如果是国坤有什么急事,那也应该是陈铭宇过来才是。况且陈铭宇之前还特意交代不要让外边的人进来打搅孟宴臣休假,那现在就算是他自己有特殊情况不能过来,也应该会提前打个招呼的。
叶子掏出手机看了眼,确认没有任何来自陈铭宇的电话或消息。
“那人来多久了?”
“有段时间了,在餐厅已经跟孟董聊了会儿了。”
坏了!
看来回头她是势必要去负荆请罪了。
……
细长手指不停敲打桌面,正当孟宴臣盘算该如何终结眼前这份“喋喋不休”时,叶子过来了。
“请进。”他带了些期许。
叶子推开门,将手里的那碗药伸到前头:“孟董,您该喝药了。”
她原是想着,这但凡有点眼色的人,在看到孟宴臣身体抱恙后,也应该不会再继续“纠缠”了。但很可惜,眼前的这位孙总显然并不打算“懂事”,在略表歉意后,又说自己很快能讲完。
孟宴臣没怎么理会那人,只招呼叶子过去,一口气将她递来的那碗药喝完后,又低声问她:“糖呢?”
糖?这个节骨眼,问她要糖?叶子怔住。
“下次不许忘了。”
这话未免显得有些暧昧,引得那位孙总不禁打量起叶子来:“这位是?”
孟宴臣便做起了介绍,他称呼她为“叶总”,是流景山庄的负责人之一。
“哟,叶总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孙总殷切地伸出手来,想去和叶子握手打招呼,却让孟宴臣递去的一个遥控器给打断了。
“叶总,孙总不会用这屋里的投屏,你给帮忙看看吧。”他看着她说。
“哦,对对对,劳烦叶总给看看,要不我这方案都没法展示出来。”
叶子用眼神和孟宴臣又确认了一遍,才从他手里接下那只遥控器,开始设置起来。
调试好了后,他又让她留下一起听,说免得中途投屏又出什么问题。
那孙总也是个明白人,听到孟宴臣这么说,便也顺势邀请叶子留下。
于是她就只好留了下来。
原来那孙总说得花里胡哨的,就是想让孟宴臣去投资他的艺人经纪公司。用他的话说,这人红有红的挣法,不红有不红的挣法;听话有听话的挣法,不听话也有不听话的挣法,怎么着投资他这公司都是稳赚不赔。
叶子听得暗吸一口凉气。
孟宴臣抬手示意,打断了孙总,继而转过头来问起叶子的意见:“我这喝药喝得有些犯糊涂,麻烦叶总给看看,这生意是不是真的就像孙总说的这么赚。”
许是想让叶子帮忙说些好话,孙总赶忙又补了句:“后续艺员征集完毕,我就把人都带来流景这里封训,到时还请叶总多多关照,往后咱们的合作机会还多着呢。”
往常谈生意的事,都是由莫家姐弟出面的,叶子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如何表达才最妥当,她抬眸看看孟宴臣,又看看孙总。犹豫之时,孟宴臣朝她点了点头,似乎是让她但说无妨,无论她说了什么,无论说对或说错,都会有他给她兜底。
“孙总比我了解这个行业的多,自然是赚的吧。不过流景只是一个小小山庄,做的是以人为本的服务生意,怕是还不够专业来承接孙总的生意,真是承蒙孙总错爱了。”
“我这怕也是有些水土不服。一来国坤从没涉足过这行业,二来国坤自我父亲创办以来,从来都是尊崇‘以人为本’的,老爷子总说对于一家企业来说,员工是最重要的,这要是让他知道了我干这事儿,非得把我腿打折了,他再自己出山不可。”
“孟董,您这话说得可就太严重了,我这也是在给那些年轻人一个圆梦的机会啊……”孙总还想再辩解两句,说他这规划还没讲完,让他们再往后看看,再下定论。但当他再按下翻页笔的时候,屏幕上的内容却变成了幼儿的启蒙英语教学,任凭他怎么调整,都变不回来。
叶子起身帮忙去看,却也无能为力,就又喊了人来。
“抱歉啊,叶总,楼里的投屏系统好像出了点问题,全都乱了。这我给小宝投的教学视频,楼上看不到,不知道怎么就出现在这个会议室里了,实在抱歉。”
“那就赶紧让IT过来看看啊!”孙总急得直接发号施令起来。
“不好意思啊,孙总,我们IT已经下班了,今晚怕是不行了。”叶子出面解释道。
“那就再把人喊回来啊。”
“抱歉了,孙总,这员工下班后的时间就是他们的私人时间。是我这大意了,忘了安排值班人员,以后一定注意。”
最后孟宴臣出来收了场,说今晚设备不行就算了,改日再说吧。
但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这“改日”怕是不会存在了。
叶子出去送了孙总,回来后,她又上孟宴臣那儿去拿回药碗。
他正在把玩那只遥控器,见她来了,问道:“刚才是你投的屏吧?”
明知故问。
“下回别老把手机藏在下面,容易露馅。”孟宴臣笑着把那只空碗递给叶子。
“知道了,谢孟先生指教。”
临出门前,他不知为何,又问起她关于孙总那生意的看法。
“真不觉得心动?”
“孟总,我们小门小户的,只想本本分分做生意。有些生意再大,有悖价值观的事情,我们不做。”
他知道,她都听明白了。
但叶子却猜不透孟宴臣最后的那个笑容到底是满意,亦或是其他。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那些有钱人的生意经未免太过可怕。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心疼孟宴臣,她只经历今晚这一回,就已经如此心累了,而孟宴臣却是日日要与这样的人周旋。她又有点敬佩他,长期身处利益诱惑的漩涡之中,却还能保持这份清正,属实是不易了。
正好莫以诚发来消息,叶子本来想跟他好好吐槽一番的,但在看到莫以诚说云城那边的项目因为材料供应商的物流原因要顺延时,她就又删掉了自己刚码好的那一大段文字,转而发了些宽慰的话过去。
莫以诺也说要推迟回来,不过她的合作项目倒是谈得挺顺利,只是那几位合作伙伴又给她推介了不少资源,她想趁热打铁,一并过去谈了。
“好,以诺姐你放心去吧,我会看好山庄的。”叶子回道。
看来,她是注定还要“单打独斗”一段时间了。
叶子找安保部门开了个紧急会议,规定以后非山庄住客,一律不得入内,如有特殊情况再来跟她报备,省得孟宴臣又被人骚扰。
如此一来,外人是进不来了,但陈铭宇却过来了。
叶子想着过去跟人打个招呼,顺便也为昨天的插曲赔个不是。
却见陈铭宇灰头土脸地从会议室里出来,走到半道还和人撞了一下,手里的文件还洒了一地。
“陈特助,您没事吧?”叶子把她捡到的文件递给陈铭宇,顺道说起了昨天的事,以为孟宴臣是因为那件事才数落的他。
“跟那件事没关系,有劳叶总费心了,您把孟董照顾得很好,看得出来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连骂我都更有力气了。”
“那您这是?”
陈铭宇无奈笑道:“唉,明明是一家子的活,我倒要干成三姓家奴了。”
起初叶子并不懂陈铭宇的这句“三姓家奴”是什么意思,直到在会议室办公桌上看到那几张女生照片时,她大概就明白了,同时也懂了陈铭宇为何会在临走前特意嘱托她来帮忙开解开解孟宴臣。
而孟宴臣知道叶子已经看到了那些照片,索性也就没收起来。
“孟先生那么喜欢小孩子,就不想早日成家吗?”她问。
“想啊,可惜没有合适的对象。”他答。
“那要什么样的,孟先生才觉得合适呢?”见孟宴臣低头不说话,叶子又说:“我瞧着上回那位安安小姐就挺好的,不仅家世好,人还那么活泼开朗,就像小太阳。”
“她是很好。”
但那么明媚的小太阳,来了他那个家,就不再会是小太阳了,他说。
叶子不知道,究竟是怎样压抑的家庭,竟让孟宴臣说出这样的话来。
“还是让太阳继续是太阳吧,”他转过来看她:“你说呢?”
她从沉思中走出,笑了起来:“您见不得安安小姐这个小太阳陨落,却又让我这个无辜的人平白无故遭人孙总一回记恨,孟先生,你人很有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宴臣慌忙解释。
却见叶子笑得开怀。
知道她并非真的介意,他也就放心了。
就要到晚餐点了,叶子问孟宴臣是他自己过去餐厅吃呢,还是让人把东西送来会议室吃。
孟宴臣却问他能否去小楼,尝尝那边的小灶。
“嗯?”
“怎么,那几节钢琴课不够换一次小灶的吗?”
“不是,只是……”
只是这几天,叶子和顾唯正吃的也是员工餐。小楼的厨房,是为了莫以诺和莫以诚特设的,他俩过敏的食物多,又不好总让大家来迁就他们,这才弄了个小灶。但这几天他们不在,就她和孩子两个人,也就没让周姨上来帮忙做饭了。
“这样啊……”
“不过餐食还是会送到小楼里来,孟先生要过去那边一起吃吗?”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