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以来,舒嫔始终不愿意细细地想这一点,可她到底不是无知无识的庸夫,她读了那么多的书,在那么多别人的故事里徜徉过,许多事情,她是知道且明白的。
有那么一部分的她,在书海中徜徉过的她,是不由她这个人自主的。
她不愿想,那个“她”却愿意想,“她”想得很明白,你就是嫉妒,嫉妒一个出身小门小户的文常在居然也博闻广识,居然也同皇上那么说得来。
你嫉妒她,你觉得皇上不该喜欢她,皇上喜欢了她同喜欢了你是一样的,你没什么特别之处,你不过就是他用来讨自己欢心的一只小雀鸟。
他同你说的那些话,赏鉴的那些诗词,就你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那是和皇上心有灵犀,其实皇上不过是随便说几句来搪塞你罢了。
瞧瞧那个文常在,分明就是在阿谀奉承,睁着眼睛说瞎话……
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她不是说了,她也知道皇帝的御诗并不十分好,她喜欢的也不是御诗的文采,而是皇上的那股子精气神。
她说的有什么不对?她说的不是太对了吗。
为什么你就是讨厌她?
为什么你就是看不惯她的笑?
为什么你就是觉得这话曲意逢迎?
因为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意欢悚然一惊。
是,她也是这么想的,她一直都知道皇上的诗不够好,他什么都懂,可是什么都不够好,什么都不够好的皇上,在她心中反而别有生趣。
娴贵妃不会这么想,娴贵妃和皇上是青梅竹马,有时候他们两人就像照镜子,若镜子里的人不好,自己自然也就不好。所以娴贵妃觉得皇上哪里都好,她爱皇上的完美。
而自己不是的。
诚然皇上玉树临风,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可是他有些小小的幼稚、小小的放纵、小小的顽劣,这让他的诗不那么好,他有时候会发火、会焦急、会叹息踱步、辗转不安。
她喜欢这样的皇上,完美的表象下,仔细一看,有那么多真实可爱的小错误。
她喜欢他稚拙却有生气的诗。
在这方面,整个后宫没有人同她一样。
然而,现在有一个人同她一样了。
皇帝也显然更喜欢另一个人了。
她……嫉妒了。
意欢在昏暗中,看着床上摇荡的香球,翻来覆去地想着,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起来,拂容看见她眼底的乌青,吓了一大跳,一边传唤热水来洗漱,一边拿出脂粉给意欢遮盖。
她有些心疼地说:“娘娘何必如此难过,文常在不过是一时的小人得志,天长日久,皇上终究会厌倦她的。”
“怎么是小人得志呢?她说的话,往日里也是我说的呀,只不过,她说得更好,更让皇上舒心遂意罢了。”意欢望着镜子里憔悴的面庞,喃喃自语,“你说,我为什么就这么不喜欢她呢?就因为她说的话比我更好听?”
拂容边替她上妆边说:“娘娘,你太小瞧自己,也太瞧得起文常在了。看似她说话只是比娘娘好听些,可仔细想想,若是真心真意有感而发的话,怎么会是一味地让皇上觉得好听和舒心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