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欢怔怔地看着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说的话。
拂容便道：“娘娘，您和皇上谈诗词，奴婢也旁听过几回，虽然不比那一日皇上和文常在谈得热络，可是娓娓道来，个人有个人的见解，彼此碰撞、彼此学习，细水潺潺一样，奴婢听了也觉得豁然开朗，有了许多从前不知的见解。可是那天的文常在，虽然长篇大论说了许多，却除了重复皇上说过的话，就是吹捧皇上的御诗，那不就是曲意逢迎吗。娘娘是真正的才女，看不惯那样以诗词邀宠的人，再正常不过了。”
意欢不甚确定：“是这样？”
心里某一处，却坚定地说，是这样。
是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厌恶她了。
然而，意欢仍旧是不安，她从来都是目无下尘的人，把自己看得格外高些。
因为把自己看得高，对自己的许多要求也就高些，她深深知道，嫉妒是不应当的，这种所谓“名正言顺”的讨厌也是不应当的。
她可以讨厌皇后、讨厌嘉妃、讨厌纯妃，因为她们都对皇上别有所求，她们的爱是不纯粹的，她们爱得浅薄，爱得鄙陋。
可是这个文常在……这个文常在……按拂容的话来说，她也别有所求、曲意逢迎，可是她说的话，分明很多就是意欢自己想的话。
她们两个的“爱”，不论内里有什么不同，表现出来，总是差不多的。
这种差不多，让意欢觉得不安。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爱比别人更纯粹、更高深些，这是不言自明的事情，可是在文常在的巧言令色前，她的爱似乎褪色了，似乎变得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了。
这种不安，外人是难以体会的，她只能独自咀嚼其中的苦涩。
“主儿，储秀宫那边传话来了，舒嫔娘娘这几天确实坐卧难安，好像是生了场大病呢。”春婵拿着抿子给嬿婉整理略毛躁的鬓角，低声汇报储秀宫的情形。
嬿婉轻轻点头：“看来她还真是冰雪一样的人……”
嬿婉其实并不讨厌意欢，尽管意欢从来都看不起她，但意欢也从来都看不起如懿之外的任何一个宫嫔，这种一视同仁的傲慢，反倒不让嬿婉觉得刺心。
上辈子，告诉她坐胎药的真相，让她和皇帝决裂，都只不过是报复皇后的手段而已。自然，意欢刚烈，自焚而死，这是嬿婉早就的罪过，她心里认。
认，但是不怕。
重来一回，她还是认自己的罪，她还是不怕，她还是会动手。
嬿婉打开梳妆台的抽屉，脂粉盒子底下，是一张药方。
上辈子，害了她几年，害了意欢一辈子的药方。
嬿婉记性很好，上辈子，如懿经常嘱咐意欢不必老是喝坐胎药，但重生回来的这小半年里，却还没听如懿念叨过。纵然这半年她不像上辈子那样同如懿走得近，但如懿这个人，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有些表演欲望，一次都不曾提起……大概，而今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既然她不知道，嬿婉也就不打算这么快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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