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过半,伙计们都去吃饭了,大堂里空空的。
栾博又敲了会儿算盘,终是抵不过腰间的酸乏。
他锤了锤腰,出了前台,站在酒店门口透透气。
这外面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大概觉得所有人都该和孟祥辉一样,专门儿的小汽车接送,西装革履一天一换,钞票挥金如土,但这个世界明明连坐一次人力黄包车都是奢侈。
光线有点刺眼,他眯了眯眼睛。听着东西几分钱的叫卖声,他大抵觉得有些奇怪。
孟祥辉一杯酒远超几百,买一堆菜却不过几分,这世道是怎么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唇。
“老板,打烊了吗?”
“没有没有,快请进快请进”
一身西装笔直板正,对方大概是个公子哥儿。
栾博笑脸相迎,把人带到了前台。
“您看您喜欢哪间房,我给您安排”
“这个5942和顶层的都还不错,您给推荐推荐?”
“您眼光真好,这两间都是我们最好的位置”
二人寒暄了一阵。
“老板,你们这儿有雪茄买吗?”
“呦,真不凑巧儿,咱这儿还真没有雪茄”
“您看这几个您喜欢哪个?都是外国货,不比那雪茄差”
为了留客,栾博拿了几盒其他烟向对方推销着。
“您说好就都拿着”
人很爽快,扔下一沓钞票就不再管了。
“几盒烟,您给这么多”
“都说您账头儿灵,今儿我也领教领教”
栾博打了阵算盘,接着递出了孟祥辉留下的那沓钱。
“有零有整儿的,栾老板是厉害”
“您捧了,我就是一大堂经理,还算不上什么老板呢”
“行,抽好了还回来找您!”
捻了捻人留下的钞票,栾博脸上勾起了抹笑。
他似乎放松点儿了,至少食欲还不错,午饭没少吃。
连续几个月,他都再没见到孟祥辉了。估摸着是有生意不在冰城吧。
他总是这么打他的算盘,码他的账。想谁,舍不得谁都不肯说,担心谁,挂念谁从来不表现。
那脸上的表情哪那么珍贵?但他总是表现的很少,很浅,淡的快让人咂吧不出味儿了。
他给自己下过决心了,等孟祥辉回来,他定要表现个明白,不能总用打趣话了事了。他那么忙,哪有时间琢磨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天机算尽,时运不济。栾博是天天想着下次见到孟祥辉先说什么后说什么,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但老人总说:越想见的人越见不到,这话绝不是没道理的。
他是天天念着孟祥辉,却也天天落空着希望。久而久之栾博也习惯了。他大概真是忙的没时间来吧。
他照常码他的账,打他的算盘,好像和一起没什么两样,又不太一样。他多了个等信的习惯。
龙门饭店家大业大,每天能收好多邮件,平常就一个压一个的堆在那儿。他是大堂经理,身体又不好,两班倒已经够吃不消的了,偏又揽下了这么个收发的活儿。
他倒也不为别的,就为每次来信了他能先看看,看看孟祥辉念没念着他,想不想着给他写封信。
许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吧,他一次也没看见过。
多半年了,栾博是一眼也没见着孟祥辉,一封他的信也没收到,这么大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般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他总在思念汹涌时这么安慰自己。
这小子是一点儿不念着他哥,他苦笑笑,却又总是去佛堂祈祷,祈祷他没事,祈祷他平平安安。
他试着从他的跟班里套点话,结果却又每回一样。让人白套了几盒烟,要么就是瓶好酒,听一段叽哩哇啦的他听不懂的话,然后一切回到原点,思念还是思念。
他太执着了,怎么都不肯放弃。最后惹得人不爱理他,连段儿听不懂的话都没了。
“经理,您瞅着可不太开心”
张礼宾闲了就爱扒扒前台,和栾博唠几句。
“钱越挣越少,我开心得了吗?”
他总这样。心思那么细腻,却又藏的那么严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