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大半年没见了吧,栾博开门时这么想着,却也还是按部就班的工作,照常码他的账。
他给孟祥辉写了好多信,却一封也没有寄,换句话说,他也不知道往哪儿寄。
他太忙了,忙的脚不沾地,忙得不知道是不是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也在思念自己,也可能忙得连思念的时间都没了。
“您要相信我,您这个日记拿个本儿写。这风一吹都丢了,您不白写了”
张礼宾是个善谈的人,总觉得栾博一个人闷,时不时叫着他一句。
“记着玩儿,丢就丢了吧”
他大抵希望这思念和信一起丢了。
祈祷的次数变多了,人还是没来。得又过几周了吧,看这天气,应该快立秋了吧。栾博开门的时候让风弄个了寒颤,看来得加件衣服了。
还是那个算盘,还是那本账,栾博似乎一年四季都在算,却又一年四季算不出他等的答案。
人不太多,不到中午就没活儿了。他坐着看书。这本《竹林中》是他在旧书摊淘的,说不上贵也算不上精致,他却总能一看几个时辰。
他不怎么爱下班儿了,反倒喜欢在这儿耗着,看看书打打算盘,消磨消磨时间,也缓缓心里的思念。
你小子,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念着我呢…
酒店是越来越不景气了,每每想到这他都拨弄拨弄算盘然后暗自叹口气。
这薪得两个月没发了吧?往后可怎么活呢…
他总这么愁,愁的连笑脸都不好见了。
人越来越少,被辞退的伙计却越来越多了。他有点舍不得面对这种分别,却又变不得这种疾苦,仅剩的存款也都给人分了当路费了。
这下可真一贫如洗了,没准儿这冬都熬不过去了。
他苦笑笑,却没后悔过。
薪不给发,日子却不准他停。
他干的更卖力气了,整日里算盘就没停过。
这么经营能招揽顾客,那么装饰能更吸引人,他几乎整日在盘算这些。
但这世道似乎总是造化弄人的,除了得了个一动就咔咔作响的腰,他再没有其他成绩了。
孟祥辉消失的这段日子里栾博的身体一直不好,他对自己也算不上上心,得了几场风寒又犯了几次腰疾,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您不能老这样儿,病不避医您知道吧?”
那话总在耳边响着,听得他心里酸酸的。
“您说您图一什么呢,这都不发薪,您还老去捐那功德款”
“那点子钱又不多”
“您看病那钱也不多,怎么没见您瞧瞧去?”
人越来越少,生意也越来越少。栾博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他那个前台里,没什么活儿,也没客人可接待。那点儿账从早算到晚,要不也无事可做。他不怎么有表情了,大概是为没生意愁的。
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人忽然就多起来了。从开门儿到现在,栾博得接待了几百号了。
他不怎么爱清闲,这样儿反到让他有了笑。
“哟,经理,今儿怎么有心情喝点儿茶提提神了?”
张礼宾是个闲不住的人,再忙也得扒扒前台和栾博搭几句。
“一上午了,你不累啊?”
“您要累下午交了班儿您回去歇歇呗”
张礼宾双手撑着前台,一脚脚尖点地的出着主意。
栾博含着一大口茶,只是摆摆手。
他总是这样,舍不得生意,也不管自己受得了受不了。
“今儿什么日子啊,这么些人”
“要我说您不能总写账,也得抽空看看日历了。今儿个中秋节啦,这一年过的也是快”
栾博没再听张礼宾往下絮叨什么了。自顾自又研究起了他的账。
都中秋了呢,咱俩可要一年没见了。
人多活儿多,他是真高兴,也是真的累了,算下来这得是这几个月人最多的一回了吧。
“经理,今儿这么好的日子,交了班儿和咱们喝酒去呗”
难得得个空儿,伙计学着张礼宾扒前台。
“还真不凑巧儿,喝不了酒,你们去吧”
他不怎么喜欢人围着他,伙计们没唠上几句就被他哄散了。
他还是那样,一个人,一本账,一坐便是几个小时。
今个儿可算有点儿活儿,不至于那么孤单了。
生意真好,几个小时了账还没记完。他抬头看看门外,缓缓有点儿疲乏的眼睛。
交班儿的点儿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全当没看见。他不打算走,换句话说也没地儿去。到哪都是一个人也就在哪都一样了。
可真是坐久了,这腰比他想象的僵多了,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他有点不舒服,却又只是茫然的看看门外。
许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吧。
“您这腰啊不能老坐着,您多活动活动,好的也快点儿”
这话已经很久没听了,却又像天天听似的那么真真儿的响在耳边儿。
走走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还是不得见面。
栾博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性子那么柔,嘴上却不肯饶人。
可真听话啊,他说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
他大概觉得这样有些不像自己,却又停不下往前迈的步子。
大概是自己变了吧,栾博笑笑,宠溺又苦涩。
生意不好,栾博却一分没克扣装修的钱。
走廊刷过漆后顺眼多了,地毯是新换的,颜色和布景还挺搭,栾博笑笑,表情有些放松。
这转角还得找人再修修,磕着自己不要紧,别磕了客人。
呦,这儿的颜色可不太搭,明儿找人换了……
他视察了很多地方,满意的多,小有差错也不难改,这他舒心了不少。
没什么活儿了,回去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