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等待清晨的第一声鸡啼，划破了酝酿一夜的寂静。不过，今天似乎比平常更加喧闹些。一位中年男子在村民和卫兵的簇拥下，走向村里的医院。
“你果真见到了那种场景？”男子问。
“千真万确，”他身边的村民回，语调有些颤抖，看来被吓得不轻，“我当时就看见，那个男孩躺在地上，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骨头都露出来了，那个肠子什么的更是漏了一地，惨呐……我还想给他收个尸呢，给果一转头，他身上的皮肤什么的就……就那么长出来，可吓人了。”
男子点点头。
“我知道了。你们？先等在外面？”
“听您的，大祭司。”
大祭司又点点头。随后，他走进了医院。掀起病房门口挂的白色旗帜，他见到了那孩子。
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坐在床上，厚厚的白色被子盖住他的双腿，倒显得上半身十分瘦小。男孩眼眸低垂着，眼神像不可捉摸的天穹一样空洞。见有人进来，他偏过头，看起来很无辜。
“您好……这里是陌洲村吗？”男孩率先问。
“陌洲村？”大祭司皱眉，“不，这里是沐村，离陌洲村挺远的。”
男孩淡淡地“嗯”了一声。
“孩子，回答我一个问题，”大祭司走近他，坐在病床边缘，“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白色的？”
他沉默片刻：“病变吧。小时候……”
“说实话。”
“……神明赋予的。”男孩看着自己的被子，祭司看着男孩。
“村民说，你的伤口发生了……不自然的恢复？别跟我说什么治疗药水，你当时的状态根本用不了那个。”
男孩瞟了他一眼，与他苍白的双眼对视比看见手指上的空洞更令人毛骨悚然。他叹气，略带无奈地笑笑：“你挺聪明的。”
“回答我的问题。”祭司有些不耐烦。
“抱歉，我不能说。”
“这样，”祭司站了起来，十指相扣，伸了个懒腰，“你希望我怎么处置你？”
“能送我回陌洲村吗？那里有我的家。”
祭司一言不发。突然他回过身，一把揪住男孩的头发，在男孩做出反应前，祭司手中的刀已经在他的胸口开了一个崭新的洞。先杀了看看，他想着。
作为祭司，“挖出心脏”这一流程他再熟悉不过，只是，胸腔内破裂的血管末端迅速生长的组织，是这位祭司从未见过的奇景。
他松开手，男孩无力地倒在床上。为什么呢？男孩疑惑，他不能理解这一刀的动机。他感受着温润的血在床单和被子上蔓延，痛苦且潮湿。
祭司转身走出病房，男孩已经意识到此处不宜久留，他想爬起来，但失去心脏的剧痛将他的意识推向危险的边缘，只允许他无力地瘫倒。他胡乱挣扎半天，也只是弄乱了病床的被子。
门外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在男孩耳中这仿佛是来自水箱壁的敲击，不断膨胀、扭曲着。几只铁钳般的手抓住他的手臂，试图把他从病床上拉起来。骨骼与肌肉被迫移动，在尚未愈合的伤口边传回电击般的灼痛。
他们对男孩痛苦的呻吟充耳不闻，强硬地，直接将他提到半空。一瞬间，男孩只觉得他全身所有的重量都涌向胸口，野兽般不断撕扯着刚结起血痂的血洞。
痛。
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痛。
男孩垂下头。他不挣扎也无法挣扎了。他终于陷入了严重的昏迷，得以令他从冗长的折磨中抽身片刻。
“拖到祭坛那去，今夜月圆，在天黑前……祭祀……送回神明那里……”
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了祭司同那几个人的只言片语。
他在花香与鸟啼中醒来。刚才，是一场噩梦吗？他睁眼，阳光刺进那几乎无法被发现的浅灰色眸子，他不得不偏过头，才让眼睛好受些。
但……他眼前的是什么？雕花石台？石柱？他抬起手臂，却发现手腕上挂着沉重的镣铐。不仅手腕，脖颈和脚踝也同样被连接在五根石柱上的铁链束缚着，使他无法做大幅度的活动，只能仰躺着，静候死亡的来临。
他艰难地进行一番观察，得出一个令人无比绝望的结论：这是一处祭坛。
命运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很快，那位祭司便在所有村民的拥护下走来。村民在离祭坛三四米外停下，而祭司则径直走到祭坛边。他双手撑着祭坛，俯下身子，将脸凑近男孩，脸上挂着幸灾乐祸般的笑。
“你好啊，恶龙之子。”
男孩猛地坐起来，却瞬间被铁链扯回去，他又试图使用他的魔法，但无论如何都没能成功。他的魔法被限制了，很明显，这也是人类干的好事。
“为什么……”
他刚开口，祭司便一刀刺进他的右眼。血流出来，覆着在刀刃上，一时竟分不清哪里是眼球，哪里是刀。
“你又想用你的眼睛诅咒哪里呢？”
他拔出刀，又果断地刺进他的左眼。血液糊住双眼，一片漆黑中，男孩哭了，血却抢在眼泪之前顺着脸颊奔跑。
“吾将以神的名义，处死这永生的恶魔，给予他不灭的邪念，永恒的解脱！”
祭司高喊着，又一次将刀刺进他的心脏。失去视觉后，其它感官就变得无比清晰，血腥味阻塞了他的鼻子，似乎要将氧气隔绝在外。他身上的所有细胞都因那不自然的空洞而扭曲，他甚至听见了它们的尖叫——好久之后，他才意识到那是他尖锐的耳鸣。
村民在四周，齐声合唱着神圣的祷词。声音在他耳边变质，它成了来自死亡的哀鸣。
伤害不死者，单靠武器的锋利远远不够。男孩身上的伤口再度恢复，祭司向身边的人喊着：“将那把神刀拿来！”于是又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
他手握着神力铸造的刀，将它按在男孩颈侧，割开一道深深的血口。神力不断溶解着男孩的血肉，他的伤口无法愈合。祭司满意地笑着，高举所谓“神刀”，将它对准男孩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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