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晨曦微启,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Steve驾着马,从破败如死尸的房屋身边飞驶而过,他身后,一小队车马紧紧跟随,车轮后卷起沙尘暴般的黄色尘浪。
昨天一早他便收到亡灵猎人的通知,说有一只异常的亡灵正在赶往首都,他仍记得那位名叫Child的,颇具威望的亡灵猎人在信件中的描述。
[他很强大,很有智慧,目标也异于其他亡灵,这只亡灵的追求远远不限于血肉。]
这种描述,至少对于Child,绝无仅有。他本打算派人在船上将其截获,谁知这只亡灵跑这么快……这也验证了Child的话,他是一只很聪明的亡灵。
神明降临就在明天,倘若让他混进首都,不仅处理起来相当麻烦,还有损人类最大的帝国,霍曼凯斯特帝国国王的名誉。作为帝国内最有名望的冒险家,Steve自然是处理亡灵的首选。
必须抓住他。Steve紧握缰绳,疲惫的深紫色双眼划过每一个尘埃弥漫的细节。他仔细地感知,不限于视觉或听觉,他感受着空气中魔法的流动。
……找到了。他猛地转向,身下的骏马跃过倒塌的废墟,他已经看见了那只亡灵。Steve举起手中的长弓,火矢的附魔让木质的弓呈现出一片流动的光彩。
亡灵转过头,他也同样发现了Steve。箭矢划破空气的爆响勾起了他逃跑的本能,他闪开了,一跃踩上一根刺向天空的折木,身后的斗篷羽翼般飘动。他在断垣残壁间奔跑,跳跃,转眼间他与Steve的距离便不足咫尺。
很狡猾的举动,这些废墟不会对他的行动造成影响,却是阻挡箭矢的绝佳掩体。
Steve果断放下弓,拔出挂在腰间的钻石剑,他的目光追随亡灵手中黑色的横刀,做好了抵挡和还击的准备。
亡灵从一处高耸的屋顶跃下,幻翼般扑向他的敌人,这只亡灵展示出的灵敏度简直能与影族相媲美,弹指之间,Steve已经听到刀刃在蜂鸣作响。他抬起钻石剑,晶蓝的剑身将亡灵的身影隔为两半。
伴着从别处传来的爆响,一抹半透明的紫雾猛地闯入他们之间。半空中的亡灵躲闪不及,被紫雾一口吞下,艳红的血霎时如秋风中凋残的花瓣,纷纷扬扬洒向各处。这一记攻击相当粗暴,亡灵重重砸向一旁的废墟,在幕布般的黄尘中,那个黑色的身影不再动弹。
Steve的瞳孔紧缩起来,他攥住缰绳,看向魔法的来源。一片破败中,身穿深黑色军服的女孩慢慢走出来。
“你是?”Steve打量着她,他从没见过这个女孩,但从发色和服装判断,她应该是影族的人。果然带了个影族呢,他想。
“Ceris,你应该听说过我。”
“终界公主Ceris吗?见到你真是我的荣幸。”他礼貌地笑笑,从马背上滑下来,对她鞠了一躬。
“客套话免了,而且你最好去看看那只亡灵。”她指着那团黄尘,一小团黑色正艰难地升起。
Steve眉头一皱,好特殊的亡灵,经受了刚才的重创,竟然还能行动。他命令赶来的士兵把亡灵押过来,以更仔细地观察。
士兵抓住亡灵的手臂,把他拖过来,粗鲁得像是对待一只没了呼吸的猎物。Steve注意到他没有被斗篷掩盖的手臂,肌肉的线条非常明显,甚至比人类的战士还要强健。
亡灵用口罩和黑色的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来是为了能在阳光下行走。他扯下亡灵的口罩,那下面白净的皮肤已经染满从口腔中溢出的血污。Steve想说点什么,但亡灵那双涣散的暗红色瞳孔明确交代了他的意识正在远去。
他又检查了一下伤口,除了由魔法导致的伤害,亡灵腹部还有摔入废墟时受到的一处贯穿伤,造成这一伤口的木头正堵在那个血洞上。
“好吧……看你这样也问不出什么东西。”Steve让士兵把亡灵关进用于运输囚犯的马车,它甚至被特意装上了一个木质顶棚和三面墙壁,以防日间赶路时亡灵被太阳晒死。
并且,他还帮亡灵简单地处理了伤口,让他能活着到首都。
“身为终界公主,为什么会来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呢?”处理完亡灵,Steve转头面向Ceris。
“啰嗦哦,不该问的别问,”Ceris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但是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请说。”
“帮我联系终界王,行吗?”
“那得先回首都啊,我没有出门带信使的习惯。”
“好吧。”她耸肩,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
“要不我带你去首都?我有准备马车。”Steve热情地邀请。
“不胜感激。”Ceris欣然同意。与她那严肃的父亲相反,Steve简直是一个和善的大哥哥,当然,面对亡灵时除外。
马车内的空间相当狭窄,仿佛这是一个不停摇晃着的囚笼。她靠在椅背上,车轮不停滚动,沸水般的声音包围了她的听觉。
“假装落网?你怎么确保人类不会当场杀了你?”这场表演开始前,她也对Herobrine的计划存有疑问。
Herobrine则是在幻形的同时,漫不经心地解释:“像我这么特殊的亡灵,人类是舍不得杀的,因为他们总觉得有人在幕后操纵,总想问个水落石出。就算没问出什么,他们也不会让亡灵死去。”
“为什么?”她不理解。
“你知道底层的种族有多少价值吗?”他凝视由远及近的尘烟,露出尖牙冷笑,“亡灵猎人的工作不只是杀死亡灵,他们也会活捉那些血脉较纯正,具有智慧的个体,然后卖给领主为仆为奴,就是这样。”
……
现在看来,Herobrine对人类的推测还颇为准确。Ceris盯着马车角落的阴影,将窗帘拉开又合上。即使在军队中她也没有这么无聊过,无话可说,无事可做。更糟糕的,旅途还格外遥远。她仰起头,闭上眼,希望能坠入梦乡。
Steve骑在马背上,看水,看山,看逐渐升高又即将落下的太阳,看不远处的村庄。今晚看来要在村庄附近借宿了,毕竟Steve并不打算冒着被魑攻击的风险走夜路。
于是,这一小队人便在村庄边扎了营,燃起温暖而明亮的篝火以驱散冰冷的夜。Ceris趁机跳下马车,打算四处走走。由于靠近人类聚落,所以甚少有魑或怪物涉足,又或者说,正是因为没有魑或怪物涉足,才有了这个人类聚落。营地附近就是一片小树林,用于隐蔽或战斗都很方便。
“Ceris,”十分明媚的男声从身后响起,Steve为她拿了一份面包,伸手递到她面前,“真是失礼,上午都忘了感谢你了。饿了吧?这面包夹的可是贵族享用的紫颂果酱。”
“确实有点饿,谢谢。”Ceris接过面包,握在手里。她知道Steve还有话要说。
“你到底为什么会和亡灵在一起啊?”Steve问这个问题,绝不是出于好奇。
Ceris没有马上作出回答。片刻的停顿后,她才说:“我只记得……在一场远征中,我和队伍走散了,遇到了他,然后嘛,我就在废墟里醒过来了。”
“其它的事情呢?像海滩上的战斗什么的,都不记得吗?”
Ceris摇头。
Steve抬起手,手指不住地摩擦着下巴,棕色头发的阴影覆盖在脸上,使他面色看起来很沉重。毒药?傀儡术?这亡灵究竟什么来头?他思索。
“月亮升起来了,”Ceris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啊,好困……我先睡了,Steve大人。”
“祝您好梦,公主。”Steve朝她深鞠一躬,入夜了,确实到了休息的时间。
Ceris沿着马车绕了个圈,将自己隐匿在沉默如黑山般的暗影之下。即使甚少有魑会接近人类聚落,夜间仍有士兵巡逻,防范可能的危险。对于人类,他们的同族往往比所有怪物都更具威胁。
她缩了缩身子,影族在黑暗中的视力虽比不上亡灵,但绝对远超人类。在哨兵看不见的地方,她观察着人类的一举一动。几百英尺开外就是人类聚落,不太远,又不至于近到能让军队立即赶到。对于Herobrine来说,是举行仪式的绝佳地点。
她凭着记忆,向关押Herobrine的马车靠近,如一只夜行的猫,无声无息绕过光影交错的帐篷,马车与低着头站立的马。当她经过一匹黑白杂色的马时,它猛地喷了个响鼻,吓得她在一片阴影下蜷缩了半天。
然而,潜伏在囚车巨大的木轮旁,她听见了一抹不太和谐的声调,像人走路的声音,轻,但在安静的夜色中十分明显。并且,来者绝对不止一人。
Ceris犹豫一下,如果这时与他们起冲突的话,绝对会弄出不小的动静,还可能把士兵招来。还是不要了,她想着。
“这儿吧?”
囚车另一边,传来一声低语。男性,听嗓音,烟没少抽,Ceris判断。
“像是。”
第二个人,也是男性,嗓子比先前那位更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一只翻滚的末影龙。
车后的人挪了挪位置,脚下发出泥土被碾碎的声音。紧接着,她听见锁与铁笼碰撞的清脆叩响。
“诶,摸到锁了。”
“先别开,我灌药。”
药水在玻璃瓶里翻动了一下,随后被男人倒进铁笼。些许液体从车箱地板的缝隙间渗出来,啪哒啪哒,如同钟乳石下的滴水。囚笼里则有了金属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三分钟,你看着表。”嗓音更加沙哑的人低声命令。
“管用吗,这?”另一个人质疑。
“眠魑的毒液,知道不?闻一下就倒的那种,”先前那个人嗔怒起来,若不是忌惮附近的哨兵,Ceris甚至觉他会给后者来一拳,“我可是花大价钱才弄到这么一瓶,你还不信我。”
“别冲我大吼大叫。时间差不多了。”
“行,开门,捂着点鼻子。”
于是,那两个人开始撬锁。手法很娴熟,Ceris怀疑其中一个是不是做过小偷。
门开了,有人一脚踩上了马车,车箱顿时痛苦地抖动起来。随后,她听见了布料在沙沙作响。她小心地调整位置,月光照耀下,一个男人弓着背,手中拖着一团深沉的黑。他的动作非常轻缓,挂在亡灵手腕上的银制镣铐缠绕在他小臂上,不仅为了控制住亡灵,也防止这些银链再发出响动。
这只亡灵身上的武器都已被收走,手脚也被银链束缚。他呼吸着清冷的晚风,闭上的双眼显得无比平静,看起来真的陷入了深度睡眠,任由他们摆布。
“是这个吧?”
他把亡灵放在地上,转头问他的同伴。
同伴弯下腰,借着月光努力聚焦那双愚笨的眼,又从口袋里扯出一张羊皮纸,目光在亡灵与纸间不住移动。
“看来是了。”他终于直起身子,把纸塞回口袋。
“嘶,这亡灵品相真不错,说不定能抵一年地租呢。”
把亡灵拖下来的人蹲在一旁,喜形于声。
“别废话啦,你在这里看着,我去把袋子什么的拿过来。”他的同伴又弯起腰,做贼一样走向城墙般的树林。
然而,返回马车的路程并不顺利。他差点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当他到达马车前,却发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来不及困惑,他的余光瞟见一片暗紫。
“你,在这干什么?”
Ceris斜靠着囚车,面无表情,修长的睫毛下盖着冷冷的紫光。对面的男人明显吓了一跳,看清来者是个小女孩后,他颇尴尬地挤出一个微笑。
“小姑娘,你刚才有看见一只亡灵吗?原本在这个车里的亡灵?”
“你有一个同伴,你完全不担心他?”她以一贯的,冷厉如冰山般的嗓音问。
“他就是个小偷,天天就幻想着有朝一日拥有个庄园……就他!他完全不值得我担心,”他顿了顿,“我只是想找到那个亡灵,我的庄园主迫切地想要一个聪明的亡灵助手……”
“哎呀,看来某些人真的在为我而焦急呢。这可是我的殊荣,对吧?”
一个低沉,温和的男人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庞大如山丘的马车边,一个黑色的剪影仿佛生长着的暗夜,缓缓现身,瞬间,哪怕明月的光辉都被他高大的身影隔断。Ceris站在他的阴翳之下,笑着冷哼一声。
“你要找的,邪神大人。”Ceris居高临下,垂眸望着因害怕而瘫坐在地的男人。
男人的胸腹剧烈地起伏,瞪大双眼,他脸上,是人类见到所畏惧的事物后表现出的,最纯粹的恐惧。
“你……别想吓唬我,我知道你还戴着镣铐呢。”
被称为邪神的亡灵咧开嘴,低低地冷笑,仿佛在观赏一个滑稽的小丑。他从不知何时穿在身上的斗篷下伸出双手,由于光线昏暗,他举起手的样子让男人误以为手铐还在。然而,他随后便将双臂向两边微微伸展,做出绷断束缚的动作。
“糟糕,它好像不见了。”
他戏谑地笑。
男人张开嘴,似乎想求救,Ceris上前一步,抬脚扫在他的颈侧,骨头折断的声音瞬间划破深蓝色的夜。他的头歪向一边,连带着绵软的身子一起倒下去,四肢触电般做了最后的挣扎,随后,他便像死了一样躺在那里。
“就算解决了。”Ceris又打了个哈欠。
Herobrine走回马车的阴影下,从中拖出那个男人的同伙,他被刺伤了腹部,原本用于束缚Herobrine的银链如今正紧紧缠住他的手脚,Steve帮Herobrine止血的绷带则裹在他脸上,防止他叫喊。
“总有那么些人,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还觉得世界会按照他们的幻想运行。可笑。”Herobrine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类,眯起眼,浅灰的眸子中满是嘲弄。
“你可以去举行你的仪式了,Herobrine。”
“我知道,你也早点睡,Ceris,别暴露了。”他的右手在她紫色的头发上又抚弄了一阵,转身抓住两个人类的脚踝,将他们拖向树林的城墙。
“仪式顺利,邪神大人。”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