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眉头微蹙,又道:“老爷送他出门时,脸上还带着笑,似乎很是满意。”
阮惜文指尖一顿,琴弦微微震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她垂眸,目光落在琴面上细腻的木纹上,淡淡道:“知道了。”
待苏喜退下,阮惜文指尖重新抚上琴弦。一曲《汉宫秋月》自她指下流淌而出,清冷的音色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琴音时而低回婉转,时而高亢激越,仿佛在诉说一段无人知晓的心事。
夜风穿过半开的窗棂,带着微凉的露气,卷着琴音飘向远方。那旋律悠扬动听,却又浸着淡淡的哀愁,像是一个迷途之人在雾霭沉沉的山间徘徊,不知前路何方。
“我该怎么办……”
琴弦在她指尖轻颤,如同她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
灯芯“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她眉眼忽明忽暗。窗外树影婆娑,仿佛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阮惜文停下拨弦的手,琴音戛然而止,唯有余韵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眸中情绪复杂难辨。
——庄仕洋已经出手了。
琴案上,烛泪无声滑落,堆积成红色的珊瑚状。阮惜文轻轻合上琴盖,指尖在光滑的木面上停留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既然迷雾重重……”
她吹熄了烛火,黑暗中,唯有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便亲手劈开一条路来。”
阮惜文端坐在翰林院典籍司的案前,指尖轻抚过新领的牙牌,上面"从八品典籍"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这个职位,确实沾了父亲的光。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几个庶吉士正围着刚入院的庄仕洋道贺。那人一身靛青官服,腰间悬着从八品五经博士的铜牌,笑容温润如玉,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谦谦君子。
"爬得倒快。"
阮惜文冷眼瞧着,从她嫁给庄仕洋的往后十七年里,庄仕洋升职也不算快,但天高皇帝远的,正适合他为非作歹。
"阮大人——"
熟悉的嗓音从书架后传来,宇文长安拎着个竹编食盒转出,玄色麒麟服衬得他越发挺拔。这已是本月第七次"偶遇",每次不是带新出的《永乐大典》残卷,就是捎来聚仙楼的酥酪。
今日食盒里躺着几块芙蓉糕,恰是她幼时最爱的口味。
"想不到都察院挺清闲啊?"
阮惜文故意不接,指了指他手中的食盒。
宇文长安顺势将食盒搁在《文献通考》堆上,笑得坦荡:"来查《武经总要》,顺路而已。"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嬉笑。几个翰林院的庶吉士躲在紫藤架下挤眉弄眼——如今谁不知宇文家的大公子追女官追得勤?
晚归的阮惜文刚踏进书房,就被满室沉水香熏得眉心一跳。
阮晖背对着她站在《江山社稷图》前,闻言转身,目光如秤般将她从头量到脚:"今日宇文家小子又去翰林院了?"
不等回答,青瓷盏已重重磕在案上:"你如今是朝廷命官,不再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宇文铎当年在漕运案中如何构陷为父,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