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惜文执笔立于翰林院青玉案前，狼毫在宣纸上挥洒如行云流水。墨迹未干的《漕运新策》被掌院学士捧在手里连连赞叹，连素来挑剔的礼部老尚书都捋须颔首。不过旬日，皇上朱笔御批的升迁令便送到了典籍司——
"阮氏惜文，擢为从七品检修。"
绯色官服换下黛蓝公服时，苏喜捧着新领的银鎏金花犀带直掉眼泪。谁曾想当年闺阁里弹琴绣花的娇小姐，如今竟真成了能出入禁中的女官。
偏生庄仕洋的升迁令来得更快。这日清晨，阮惜文刚推开文渊阁的雕花门，就看见那人穿着簇新的正七品编修服色，正假模假样地指点庶吉士校勘《永乐大典》。孔雀补子在他胸前随动作泛着冷光，倒像在嘲讽她慢了一步。
"惜文。"
庄仕洋转身喊住她，眉眼弯得令人作呕。
“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
他靠得太近，松墨味里混着令人窒息的龙涎香。阮惜文盯着他袖口金线绣的云纹，想起程如月粗布衣裳上洗不净的猪油渍，胃里一阵翻涌。
阮惜文强忍着心里的不适，笑道。
“庄大人忙着政务，不像我总是爱偷懒，自然见的少。”
庄仕洋拿出他最擅长的斯文败类的神情，说。
“改日有空，我请你喝茶。”
阮惜文歪头道。
“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此后两月，庄仕洋总借职务之便跟在她三步之内。有时是"偶遇"在抄手游廊，有时是"恰巧"同查一架书。更可恨的是校勘《武经总要》时，他竟敢借着指点之名，手指状若无意地擦过她腕间！
"小姐何必忍他？"苏喜气得绞碎了三块帕子，"告诉老爷......"
阮惜文冷笑摇头。父亲近来与庄仕洋师生相称，连书房都许他自由进出。这局棋走到现在，她早该明白——
在男人执子的朝堂上，女子哭诉只会沦为笑柄。
转机出现在寒露那夜。阮惜文正伏案修订《元史纪事本末》，忽听窗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宇文长安玄色大氅上沾着夜露，翻窗进来时带进满室松木香。
"庄仕洋告假三日。"他随手抛来个油纸包，里头竟是被打翻的龙涎香粉，“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阮惜文习以为常的看着他坐在自己的榻上，回答道。
"听说昨夜西华门外巷子太黑，听说庄大人摔得......"
烛火噼啪一响，映出宇文长安眼底未消的戾气，阮惜文话说到一半，捏着香粉的手忽然发抖——看宇文长安这表情，她才恍然间明白，庄仕洋摔的并非偶然，而是宇文长安的手笔。
"你......"她嗓子发紧，"不怕他参你？"
宇文长安突然俯身，沾着药膏的指尖抚过她掐红的掌心："参我什么？"
笑意混着金疮药味扑在她耳畔，
"这夜黑风高的，那他得先承认，自己是被揍的那个。"
月光透过窗棂，将两道影子投在《武经总要》的残卷上。那页正巧写着："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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