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却掩不住眼底的关切。苏喜端着药碗,见她醒了,连忙凑上前:"小姐,您总算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还有几位亲戚围在床尾,见她醒来,纷纷松了口气,七嘴八舌地说着"总算醒了""菩萨保佑"之类的话。
阮惜文怔怔地看着他们,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还好,原来都是真的。
她真的回来了,真的改变了命运,真的……让寒雁重新降生在这个世上。
"不过是做了个噩梦。"她轻声说道,唇角微微扬起,眼底却仍残留着一丝惊魂未定的恍惚。
母亲将她扶着坐起来,又在她背后垫了个软枕,柔声道:"孩子好好的,你别担心。"
话音刚落,乳娘便抱着寒雁走了过来。小小的婴儿睡得正香,粉嫩的脸颊微微鼓着,睫毛又长又密,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阮惜文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果然,和曾经的寒雁一模一样。
她忽然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阮惜文抱着半岁的寒雁踏入翰林院时,正值深秋。
院中古柏苍劲,金黄的落叶铺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她穿着素雅的靛青色襦裙,发髻简单挽起,未施珠翠,却自有一股沉静的书卷气。怀中的婴孩睡得香甜,小脸粉嫩,偶尔咂咂嘴,似乎梦见了什么。
院中几位同僚见了她,神色各异。有人颔首致意,有人低声议论,更有甚者,目光在她与孩子之间游移,似在揣测什么。阮惜文神色如常,只微微点头,便抱着寒雁径直走向自己的新职处——藏书阁旁的一间僻静小院。
她被降职了。
原本的职位需时常出入宫禁,参与朝政文书编撰,如今却只负责整理些闲散文籍,偶尔校勘几本无关紧要的史册。这样的安排,明面上是因她带着孩子不便,实则多少有些避嫌之意。
阮惜文并不在意。
她每日抱着寒雁来此,将孩子安置在内室的摇篮里,自己则伏案执笔,或读书,或编戏。案头堆满了手稿,墨香混着婴孩身上的奶香,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她写的故事,起初只是消遣。
那些才子佳人的俗套桥段,她信手拈来,却又总在细微处添些不同——痴情的未必是女子,负心的也不尽是男子;深闺小姐可以提剑复仇,落魄书生亦能坚守本心。
这些戏文不知何时流传了出去,先是在官家太太们的茶会上被争相传阅,后来竟传入宫中。苗贵妃最爱这些新奇故事,某日侍寝时,还特意念给皇上听。
皇上听完,并未如旁人预料的那般斥责"妇人之见",反而轻笑一声,道:"这剧情不俗套,很是有特点。"
隔日,一道旨意降下——阮惜文擢升为翰林院编修,掌修史之职。
接任编修之位,阮惜文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这个位置,曾经是庄仕洋的。
她垂眸看着案上的史册,墨迹未干,字字如刀。史书之上,多少人的一生被寥寥数语定论,又有多少真相湮没在岁月的尘埃里?
她轻轻抚过寒雁熟睡的小脸,唇角微扬。
这一回,执笔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