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次出征,我都会躲在城门后的阴影里。秋风卷着黄沙拍打在铠甲上,他腰间挂着的七八个平安符随风晃动——有他母亲给的,有祖母求的,最旧的那个,针脚歪歪扭扭的,是我三年前绣的第一只。
我死死攥着新绣的符囊不敢上前。直到军队消失在尘土里,才发觉掌心已被金线勒出了血痕。
"要平安啊......"我对着空荡荡的官道轻声说,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站在这里,笑着说要给我带胡商的琉璃珠子。
可能他已经忘了,但我依然记得,曾有个活泼开朗的少年郎,温暖过无数个寒冷的我。
我数着佛珠,看着窗外的梧桐叶绿了又黄,十四年过去了,魏邵就像蛰伏在暗处的猛兽,将仇恨磨成獠牙,将痛苦淬成利爪。
边州城传来的每一个消息,都让我的心揪得更紧——他率军奇袭粮道,他设伏歼灭敌军,他亲手斩下李肃副将的头颅......
佛堂的青灯日夜不熄。我跪在蒲团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一遍遍诵念《平安经》。香灰落满衣襟,指尖的茧被佛珠磨得发亮。
"菩萨在上,"我颤抖着点燃第七盏长明灯,"信女愿日夜诵经,换他此战平安。"
终于,在一个飘着细雪的清晨,捷报传遍魏国——魏邵攻破边州,李肃伏诛。我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得粉碎,热茶溅在裙摆上也浑然不觉。
我翻出珍藏多年的胭脂,那是他从前夸过好看的颜色,我精心打扮,只为让他看到我最美丽的时候。
城门处挤满了欢呼的百姓。我攥着绣了半年的并蒂莲帕子,站在最前排的石阶上。寒风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远处渐渐响起凯旋的号角。
火光中,玄甲军如黑潮涌来。为首的少年将军高坐马上,枪尖还滴着血,却遮不住通身的意气风发。那一刻时光倒流,我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为我簪花的少年郎。
"魏邵——"我喊得嗓子发疼,提起裙摆冲向马队。
他勒马停住,铠甲上的血冰凌泛着寒光。我仰头望着他染血的眉峰,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全部凝固——
他身后是一辆马车,晚风吹动轻纱,掀起一角,我也瞥见了马车里女子绝美的容颜,我看到魏邵伸手扶她时,指尖小心翼翼避开她腕上伤口,那眼神温柔得刺痛我的眼睛。姑娘腰间晃着的,是焉州乔家的玉佩。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将那姑娘护在身后,对着欢呼的人群举起染血的长枪。欢呼声震耳欲聋,却盖不住我袖中并蒂莲帕子撕裂的轻响。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乔家的女儿,一个从来不与女子亲近的人,却唯独把她带回来了。
佛堂里的长明灯还亮着,灯油却快要干了。我望着佛像慈悲的眼睛,突然笑出了眼泪。菩萨啊菩萨,您果然听见了我的祈求——他平安归来了,只是我的满腔心事,又与何人说。
就像那年上元节,他背着我走过满城灯火,我却始终没敢把脸贴在他后颈的那颗红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