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鼓起勇气去给他披衣裳,却看见他攥着染血的军报,指节泛白。那上面"李肃"两个字,被生生掐出了血痕。
再回来的魏邵,眼里的光死了。
他把自己钉在了军营,偶尔回府,玄铁铠甲上总带着洗不净的血腥气。从前会翻墙给我送点心的少年,如今连经过我的院落都不曾停留。有次在回廊偶遇,我下意识喊了声"表哥",他却连眼神都没给,径直擦肩而过,仿佛我只是廊下一株无关紧要的花木。
只有一次,我躲在假山后,听见他在祠堂里对着牌位嘶吼:"父亲,兄长,我要让李肃血债血偿!"
烛火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那天夜里我抱着他从前送我的小木偶哭了整宿。木偶的笑容依旧灿烂,可我的魏邵,已经和姨父他们的棺木一起,永远葬在了那个雨季。活下来的,只是个被仇恨蚀空躯壳的修罗。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要连同青涩一起,被岁月烧成灰烬,只留下成长带来的苦楚。
岁月如刀,将魏邵雕琢成了一柄锋利无匹的剑。
我站在魏府最高的阁楼上,看着校场里那个挥汗如雨的身影。
晨光里,他的剑招越来越凌厉,每一式都带着刻骨的恨意。从前那个爱笑的少年,如今眉宇间永远凝结着化不开的寒霜。
偶尔,极偶尔的时候,他会在暮色里独自坐在演武场的台阶上擦拭长枪。这时我便捧着连夜赶制的衣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表哥。"我轻声唤他,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袍放在他身侧,"天要转凉了。"
衣领袖口都绣着暗纹,针脚密得能藏住我所有说不出口的牵挂。他有时会"嗯"一声,有时连头都不抬。但第二天,我总能在练武的人群里,看见他穿着那件黛青色的劲装。
后来我开始绣平安符。
第一个绣了整整三个月,手指不知被扎破多少次。我在符囊里藏了从大相国寺求来的菩提子,又偷偷剪下一缕自己的头发编进去。交给他的时候,我谎称是姨母让转交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这个,戴着吧。"
他随手系在了腰间。
从那以后,我日日跪在佛前。从前最不耐烦这些的我,如今能把《金刚经》倒背如流。
佛龛前的蒲团被我跪出了凹陷,香炉里的灰积了厚厚一层。有次抄经到深夜,烛泪滴在手上烫出红痕,我却突然想起那年上元节,他背着我穿过熙攘的人群,我的脸颊贴在他后背的温度。
"求菩萨......"我对着慈悲的佛像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定要让他在战场上平安归来。"
府里的老嬷嬷说,心诚则灵。于是我绣的平安符越来越精巧,里头装的从菩提子变成高僧开光的佛珠,最后甚至供上了刺血抄写的经文。
每个符囊都鼓鼓囊囊的,他那么可怜,我必须要把所有的福气都塞给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