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

马车内，沉水香的气息被窗外飘来的梅香渐渐冲淡。董思成从暗格中取出一套素色衣裙，布料是上好的云锦，针脚细密，款式端庄大方，显然是世家小姐的常服。

董思成"换上吧。"

他将衣物递给宋祖儿，目光落在她被撕破的纱衣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董思成"这套应当合身。"

宋祖儿的手指微微颤抖，触到那柔软的衣料时，眼眶突然发热。她已经三年未曾碰过这样正经的衣裳了。醉仙阁里的衣物，无论多么华贵，总是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浮，领口要低，腰身要紧，纱衣要透，为的就是讨男人欢心。

宋祖儿"王爷..."

她声音哽咽，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激。

董思成已转身面向车窗，背影挺拔如松：

董思成"不必言谢。李衙内残害百姓已久，本王早想处置他，今日不过是借题发挥。"

宋祖儿咬了咬唇，明白他是在给自己留面子。她迅速换上那套衣裙，指尖抚过每一处平整的针脚，仿佛触摸到了久违的尊严。衣料贴着肌肤的感觉如此陌生又熟悉，让她想起从前在宋府的日子。

宋祖儿"好了。"

她轻声说。

董思成回过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褪去花魁的艳丽装扮，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气质清雅，一袭素衣更衬得她肤若凝脂。那端庄的姿态，俨然是位教养良好的世家小姐，哪还有半分风尘气息。

董思成"这才是你应有的模样。"

他声音低沉，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宋祖儿低下头，长睫遮住了眼中的水光：

宋祖儿"自从进了醉仙阁，再无人将我当作正经人家的女子看待。王爷今日不仅救了我，还...还给了我尊严。"

董思成有些于心不忍，想伸手为她抚去泪水，却始终不敢下一步动作，生怕亵渎了她。

董思成"说说宋家的事。"

他将茶推到她面前，

董思成"你父亲宋明远，我记得是户部侍郎，为人清正。三年前那桩贪墨案，我一直觉得蹊跷。”

马车微微摇晃，一缕发丝从她鬓边滑落。董思成下意识伸手，却在半途停住，转而拿起案几上的茶壶，为她斟了一杯热茶。

宋祖儿双手捧住茶杯，温暖的触感让她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温。她深吸一口气，将那段血色的记忆缓缓道来。

一滴泪落在茶面上，荡起细微的涟漪。

宋祖儿"那日深夜，禁军突然包围宋府。他们说父亲贪墨军饷，证据确凿..."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宋祖儿"我亲眼看着他们砸碎了祖父传下的青瓷花瓶，撕毁了父亲珍藏的字画。母亲将我藏在密室里，自己却被..."

董思成的手握紧了折扇，指节泛白。宋家的案子他略有耳闻，当时正值北疆战事吃紧，军饷被贪的消息引发朝野震怒。皇帝下令严查，宋明远作为户部主管被推出来顶罪，全家男丁处斩，女眷充官。

董思成"你可知道是谁陷害你父亲？"

他沉声问。

宋祖儿抬起泪眼，目光中突然闪过一丝锐利：

宋祖儿"父亲生前最后几日，曾提起过一本秘密账册。他说...说那账册能证明军饷去向，也能证明他的清白。但那账册在抄家时不见了。"

董思成眼中精光一闪：

董思成"账册..."

"王爷！"马车外突然传来侍卫急促的声音，"醉仙阁那边传来消息，王楼主提前回京了，正四处寻找云裳姑娘！"

宋祖儿脸色骤变，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董思成注意到她这个动作，眸色一沉。

马车在距离醉仙阁后巷一个僻静角落停下。董思成看着宋祖儿，她已恢复了镇定，但那身素雅衣裙衬得她眉宇间那份被唤醒的清贵之气愈发明显，与这烟花之地的脂粉气格格不入。

宋祖儿“今日之事，多谢王爷。”

宋祖儿深深一福，姿态端庄，眼中是真诚的感激，

宋祖儿“这套衣裳…让祖儿想起了自己是谁。”

这份“想起”，不仅仅是对过去的回忆，更是对尊严的重新确认。

董思成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那身被他临时找来的寻常官家小姐服饰，竟意外地契合她骨子里的气质，洗去了风尘，显露出被掩埋的明珠光华。他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沉静：

董思成“宋家之事，本王会留意。你…自己小心。”

宋祖儿心领神会，明白他指的是王俊凯。

宋祖儿“王爷放心，祖儿知晓分寸。卖身契在王公子手中，这醉仙阁…便是我的囚笼，亦是暂时的庇护。”

她坦然承认自己的处境，眼中并无自怜，只有清醒的坚韧，

马车在距离醉仙阁后巷不远处停下。董思成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她：

董思成"若有危险，派人持此物到安亲王府。记住，保全自己最重要。"

宋祖儿接过玉佩，指尖不小心触到他的掌心，两人都是一怔。她迅速收回手，将玉佩藏入袖中。

宋祖儿“王爷身份贵重，不宜在此久留，以免引人猜忌。今日救命赠衣之恩，祖儿铭记于心。”

她再次行礼，转身，步履虽轻却带着一种难以折损的挺拔，走向那灯火辉煌却又暗藏凶险的醉仙阁后门。素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的阴影里。

董思成放下车帘，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扶她下车时，隔着衣料感受到的微凉与轻颤。

董思成“宋祖儿……”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一个身陷囹圄却依旧保有智慧与风骨的名字。李衙内之事是契机，但真正让他出手并决心追查宋家旧案的，是她那双在绝望与屈辱中仍不熄灭的、明亮而坚韧的眼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