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奇悦的脾气是在高一的时候变坏的，这是一个流动的，渐进的过程，所以没办法完全表述出来，倒是可以举几件事情简单说明

　　高中是有体育选修课的，奇悦选择篮球的原因是她是个大个子，曾经有很多亲戚告诉她应该去打篮球，她就以为打篮球只需要个子高，所以她就去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们年级的女同性恋都很喜欢她，奇悦很俊，而且看上去很会打篮球

　　后来她发现一件事，一旦有人和她分到一队，一定会低头叹气说"唉"，如果和隔壁班的阿欢分到一组，她们会说"耶"

　　按理来说，这时候奇悦应该反思自己的技术问题，但她没有，她大声地问她们为什么要这样说，队友们笑了笑，没有说话

　　奇悦在回想这件事的时候在扣手，因为这件事她做得太任性，她后来就不和同学一起玩，换成自己拿篮球投篮玩，再后来她就不玩了，因为篮球场上人太多，她的天灵盖每五分钟就会被球砸一次

　　奇悦第一次反抗爸爸也是在这时候，当时她在晚饭时说，生物很难记，爸爸说，你从前不是很牛的吗，奇悦不想再说了，随后她离开饭桌回到房间关上门，关门的声音很大，她听到门外的爸爸大喊，你这是什么态度

　　奇悦听到门被打开，她的后背被踹了一脚，她就栽在地上，后脑勺挨了几拳

　　奇悦爬起来，对着爸爸的脸打了一拳，爸爸的眼镜飞走了，头往后仰了仰，她又打了一拳，爸爸的身体也开始向后仰，他的右手飞起来，在奇悦脸上打了一巴掌，奇悦打第三拳的时候，爸爸整个人摔了下去，腰撞到书桌，头撞到书架，然后他坐在了电视柜上，呜呜地哭了

　　妈妈也哭了，她轻声问奇悦为什么要这样做，奇悦没有理她，因为她的表情比他们更扭曲，哭得比他们更厉害，她想踹爸爸，可她的拖鞋已经飞走了，然后她看见爸爸扔在她床上的手机，手机虽然不大，但是很硬，所以她把手机拿来砸向爸爸，然后大声嘶吼着让他们出去

　　在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奇悦很想杀了她的班主任，当时班上有两个同学在恋爱，班主任说，恋爱也没关系，只要不影响学习，随后她开起玩笑，说，从前她带过的班级里，的确有一对同桌男女，恋爱长达七年，最后终成眷属

　　这件事本来和奇悦没有关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忽然开始开她和同桌的玩笑，同学们听到以后都嘿嘿地笑了，她与班主任私下交流无果，在大概第四次被老师调侃以后，她的同桌再也没有和她主动说过话，奇悦的样子不男不女，和这样的人绑定在一起，同桌觉得很恶心

　　如果同桌不说很恶心，奇悦可能不会介意，但是他当着全班的面这样说了，奇悦就不高兴，她觉得同桌很不地道，奇悦自己也觉得很恶心，但是由于和同桌关系还不错，她忍住了，并没有说出来，她觉得同桌也应该向她学习

　　之后奇悦就一直想把班主任杀了，她特地为了杀人买了一把匕首，但是杀人犯法，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在杀人之后完美隐身，所以她没有杀人，匕首就闲置着，有空拿出来把玩把玩

　　就因为这把匕首，她开始对户外工具感兴趣，越了解越感兴趣，她便开始收集小刀，棍子，以及其它EDC工具，直到今天她依旧在买这些玩意

　　而且小刀很有用，可以用来防身，当时她晚上已经不仅仅会做噩梦，还会鬼压床，医学上管这种现象叫睡眠瘫痪，睡眠瘫痪以后，人就动不了，奇悦每每睡眠瘫痪都觉得很恐惧，她在睡觉时脑袋都会偏向左边，右边的东西看不到，总觉得右边站着什么东西，她想开口喊，但是嘴巴张不开，后来她开始觉得有什么人藏在家里，从此睡觉再也没关过灯，人也变得神经兮兮的，脸色开始发青发白，小刀可以给她一些安全感

　　奇悦的成绩下滑了，高一下学期期末的时候，考了个班级中位数，她妈妈很担心，就给她重新报了英语补习班，有一天，她的完形填空只对了两个

　　十五个空只对了两个，确实可以说水平差，但换做别人应该做不到像奇悦这样的反应，那天奇悦在家里跑来跑去，一直发出尖叫，把妈妈吓坏了，她觉得应该带奇悦去医院看看，当然，她是不相信奇悦有什么毛病的，尽管如此，也应该和医生聊聊，高中的压力太大了

　　奇悦经过测试和问话之后，医生告诉妈妈，她的情况大概是重度抑郁的水平，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分析，建议入院观察

　　听了妈妈对于医生的话的转述，爸爸翻了个白眼，说小的有病老的也有病，那些测试的问题都有指向性，奇悦不是傻子，完全知道写什么答案可以得出什么结论

　　爸爸走进奇悦的房间，让她整理房间，把窗帘拉开，因为长时间不晒太阳就是会心情不好，奇悦的枕头很高，这大概也是她睡眠不好的原因，所以他要把枕头拿走，再换一个矮一点的来，他发现枕头底下有一把匕首

　　爸爸问奇悦，是不是疯了，买匕首是不是用来打架，还是是用来对付家长

　　他又在奇悦的柜子里发现了很多小刀，还有三根不同尺寸的伸缩棍，这些东西都是武器，武器是用来打人的，戾气太重，所以他要把这些东西扔掉

　　奇悦跳起来，样子很像一条乱叫的疯狗，用力从爸爸手里把东西抢走，嘴里说着不成句的东西

　　妈妈真的被吓坏了，怕奇悦真的疯了，她打电话给一名精神科专家，让她给奇悦疏导

　　奇悦和专家说话时坐在沙发上，身体在剧烈抖动，专家得出的结论是心境障碍，和医院的医生结论差不多，但心境障碍并不只有抑郁障碍，还有双相障碍，也就是躁郁症，根据妈妈和奇悦的描述，应该是后者，最好入院治疗

　　第二天，奇悦住进了医院，在她进医院的三个小时以后，旁边的老太太忽然惊恐发作，奇悦就是这样认识了一种叫做氯氮平的药物

　　药是很关键的东西，但是副作用很大，不能乱配，据奇悦所说，有一天，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因为丙戊酸钠速释片导致她的血氨升高，接连两天她一直在呕吐，在我和她同寝的时候，她已经需要吃三种药，锂盐，喹硫平，还有一种名字很长的绿色胶囊，每种大概四百毫克，如果哪天没吃药，她就会睡不着，而且头晕眼花，吃了药就会睡觉，一睡十几个钟头，叫都叫不醒

　　在刚开始的时候，奇悦吃的还不是现在的药，当时她吃的药会让她睡眠更久，上了高二以后，她每天都只有大概五个小时是清醒的，成绩更是一落千丈，高三以后把药换掉，又靠着咖啡和电子烟提神，她才不至于上不了大学

　　药不仅能让人睡觉，还影响人的激素，不仅影响人的激素，根据奇悦反应，在吃药以后，她好像变坏了，对别人的遭遇没了同情心，从前她不太明白别人的阴阳怪气，后来她自己说话却开始明里暗里地嘲讽别人

　　高三的时候，她喜欢上了她的新英语老师

　　当时英语老师三十岁，姓李，不仅脾气好，还有点傻，她每天都在抓那些不好好午休出去玩的学生，所以她每天都在到处走动，碰到图书馆的奇悦，总要拦住她，问她某某某是不是在这里

奇悦与李老师第一次长时间交流是因为鬼压床，一个礼拜之前，奇悦捡到了一只两星期左右的猫，发现它的时候，它在一个坑里用力叫，坑上面压了一块二十公斤左右的石板，捡回去以后在四天之内脱过两次肛，大便也一直不成型，一个礼拜以后，猫死了，奇悦很伤心，猫死去的第二天晚上，奇悦在睡觉时做了一次噩梦，梦到了一位阴佛 ，阴佛的脸很浮肿，眼睛被挤成了夸张的月牙形，像被水泡过的死人脸，阴佛的身边跟着一团漂浮在空中的死胎，据阴佛所说，那是他的童子，他们此次前来，要带奇悦去她该去的地方，祂递给奇悦一面镜子，奇悦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影像，竟然也是死胎的样子，没等她喊出来，人就被锁链锁住了，奇悦想挣扎，但是浑身无力，压根使不上劲，白天醒来以后，脸比平常更青了

　　李老师想了想，她觉得奇悦需要晒太阳，太阳可以驱魔，提出此建议后，她请奇悦吃了一顿饭

　　奇悦需要晒太阳，要晒太阳就必须出去晒，但是奇悦从来不做早操，于是李老会在做早操的时候来教室喊她起来，通常是喊不动的，所以她会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到奇悦

　　其实这样做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可奇悦也不指望谁能解决什么，她在乎的是，李老师把她的话当回事

　　让奇悦遗憾的是，她不是活在恋爱小说里面，所在的世界没有那么浪漫的东西，在她高中毕业以后老师就结婚了，就算不结婚，她也不可能和老师表白，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她明白了道理，在成年人的世界当中，并不是喜欢了就可以追求的，后来她没再见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