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奇悦是个大个子，大个子容易驼背，奇悦暂时还没有驼得像他爷爷那样滑稽，滑稽的是她不仅驼背，走路时脖子还向前倾斜，或许是为了省力，她的腿从来不弯，脚从来不抬，手臂从来不动，就这样荡在前面，她的脸是青白色的，所以说，如果各位在路上看到一名酷似铁桶僵尸的可疑分子，记得联系我

　　关于奇悦的腿脚，她用脚是左撇子，也就是说，凡是碰到什么需要踢，踹的动作，她通通用左脚，右腿一般用来支撑，她能用左腿完成标准的回旋踢，但是用右脚则连横踢都完成得很幼稚，她用右脚能支撑身体一分钟不倒，用左腿则十秒钟都坚持不到，在大学军训的时候，她的正步表现让教官很不满意，教官问她是不是腿骨折过，或者得过小儿麻痹症，奇悦说不是，教官点点头，嗯，那你就是故意的

　　奇悦很冤枉，她不是故意的，那几天她的心情不好，军训就开始偷懒，但是有关学动作没法偷懒，偷懒了就会被发现，她就在喊口令的时候偷懒，本来她喊得十分卖力，喊成了公鸭嗓，后来的两三天她开始念，嗓子又好了

　　搞合唱的小姑娘发现了这颗沧海遗珠，她发现奇悦唱歌不错，声音像小男孩临近变声期的嗓子，不太像姑娘，但好就好在特别清亮，于是把她拉进了合唱大队

　　奇悦的心情变好了，变得干劲十足，甚至有点忘乎所以，因为她站在第二排的正中间，一下子成了最显眼的，于是她自封为合唱队中流砥柱，每天都要在体院旁边的空地上练队歌，结果她的嗓子又哑了，这次比先前更严重，和成年男子没什么区别，高音是上不去了，奇悦又开始担心，她以为自己会被踢出合唱队，但那个小姑娘倒机灵，索性让她站进男生队伍唱低音，除了这次不能站中间，让奇悦不太满意，总体上她喜欢这种安排

　　奇悦的干劲延续下来，再过四天军训将结束，到时候领导要来检阅方阵，奇悦想，自己到底是站在边边上的人，领导的眼光都会在她身上，当然要走出力量感，越力量越好，所以每次踢正步，她的脚在抬起来以后都会用力往下落，落下去以后身体会震一震，她自认为很像将军，实际上是这样的:她的左脚抬起来时，身体会移动到右边，而右脚抬起时，身体会移动到左边，她的手臂抬得太高，步子太大，看着比伪军还要伪军

　　所以在检阅的前一天，奇悦还是被踢进了病号连，奇悦在这个连里显得很没存在感，因为身强力壮，体型高大者比比皆是，让她有存在感的是她的行为，在检阅当天，她定定地看着从前所属的连，眼角淌着眼泪水

　　在军训的时候还发生过一件事，和药物与偏头痛有关，当天奇悦吃了药的五分钟之后开始偏头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午，早上出操的时候她迟到了，辅导员问她怎么回事，她把实情说了出来，说的很具体，包括她有双相障碍，偏头痛，睡眠瘫痪，多囊卵巢综合征等等

　　两个月以后，辅导员把奇悦的爸爸叫到学校里签了一份协议，协议的大致内容是，家长要保证奇悦不会做出丧失理智的行为，如持刀伤人，自残，进行邪教活动，如有行为，请自行承担后果

　　爸爸打电话给奇悦，并且把她臭骂一顿的时候，她感到十分震惊，因为她从来没有持刀伤人，也没有自残过，更没有参加什么邪教活动

　　辅导员给出的理由如下

　　1.奇悦是躁郁症患者，这一点从奇悦本人口中得知

　　2.奇悦曾经把水果刀借给室友刮地上的口香糖，这说明奇悦有危险物品

　　3.任课老师反应，奇悦的神情很古怪，脸上挂着阴森森的笑容，而且她在看一些奇怪的书，还会画符

　　关于第三点，奇悦确实是个神棍，她懂一点术数和符咒，但她信的是道教，道教不是邪教，她所做的事情大概就是是偶尔帮人算算命，害人的事情，她也想干，可惜能力不足，关于她的符，不过是用铅笔在草稿纸上随便画两笔，不会有任何作用

　　爸爸已经对奇悦彻底失望了，但他还是决定教导奇悦，一个人就算一无是处，最起码不能丢人现眼，哗众取宠，明知道自己有病，也应该装一装，模仿一下正常人，把丑陋的东西藏好，就像他在外面绝对不会提起他的女儿一样，类似的教育持续了半个月，在奇悦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辅导员，室友和任课老师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是笑嘻嘻的，很有礼貌，对奇悦很亲切，这件事情给奇悦留下了后遗症，从此以后奇悦看到笑嘻嘻的人就想跑，心里一惊一乍的，比以前更神经了，一直到大一结束，她都没有再和室友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