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沉,也许这个司机就是那个穿红色雨衣男人。他一直在那站到天黑,然后脱下雨衣戴上鸭舌帽,像幽灵一样坐在车里等着我出现。我怀疑他不是人。
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放在耳边,然后把车停在路边,细声细气地说,“我有急事,你在这下车吧。”
我一下子慌了:“这是哪啊?”
他说:“从这到市区还有十里路,你半个钟头就走到了。”我咬了咬牙从车上下来,就算走,也要走回去。
出租车调头离去,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荒无人烟的野外。我只好壮起胆子往前走,鞋子踩在碎石上“哗哗”地响。路两边全是半米深的枯草,像女人倒垂下来的头发。
我手里的手电筒射出一束可怜巴巴的光柱,几只飞蛾聚到手电筒光前凌空飞舞。偶尔有一两个白色的东西在草丛里一闪即逝,远处响起一阵怪鸟的叫声。
走了一会,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似乎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的喘息声,这个声音在我身后。我吸气,他吸气,我呼气,他也跟着呼气。我停下,转身用手电筒照了照,什么也没有。越是什么也没有,我越是害怕,这说明那个东西更诡异更可怕,隐藏得更深。
我突然意识到,那个声音在自己的背上——那个盒子里。我背着白苗苗,她一直骑在我的背上,贴着我的脖子,徐徐喘息。我的腿有点软,远处还是一片黑暗,我觉得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手机突然响了,在空旷的野外,它的声音听起来很大,吓得我一哆嗦。是耿辉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告诉我,已经安排了一个叫杨振的人来接我回市区,回去后,把骨灰盒交给杨振指定的人就可以了。挂了电话我长吁一口气,再坚持一会儿,救星就在前面。
远处亮起两个光点,是一辆车,我欣喜若狂,站在路中间用力挥手。
车刚停,我便打开车门一头扎了进去。
我说:“杨师傅,送我回市区。”
司机说:“对不起,我有急事要回家。你要么在这下车,要么跟我回去,然后再租车回市区。”
他的声音很耳熟,连说的话都似曾相识。车里没开灯,我盯着他,他戴着一顶看不出颜色的鸭舌帽,脸深藏在长长的帽沿下。我的大脑嗡的一声。
还是他!
别告诉我是之前那辆车从另一条路绕到了前面,然后又折了回来。
因为这不可能,这里四面环山,进山和出山都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能我是真的遇到那种东西了。
我决定破罐子破摔,跟着他。我说:“没关系,我跟你回去,等到了再想办法。”
他没说话。在漆黑的车里,我悄悄观察他,我想问他是不是认识我。
没想到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自言自语地说:“我好像见过你。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男人一直跟着我,他跟你长的一样,”
我不敢再说一个字。
我们都各怀鬼胎地沉默着。车开得不紧不慢,似乎车的主人并不急着赶路。二十分钟后车停了,我下了车,出租车便像一条深海里的鱼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孙秀姑家附近,这个小镇还是黑漆漆的,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一阵阵的怪风吹得花花绿绿的纸在地上跑。我被困在这了。夜越来越静,静得让人疹的慌。
你有没有一个人在像墨汁一样的午夜里静静站在路边的经历?白天,每一个垃圾筒都被人随意丢着垃圾:一条红裙带在地上被踩得满是泥污:一只猫大摇大摆地从没人要的皮鞋旁走过;无人居住的楼里爬进了小偷,他发现了一台老式收音机,摆弄了几分钟后发现里面不仅没有电池,电路板也裂开了。
深夜,墙角的垃圾简里的一个饮料瓶突然被扔了出来;那只猫盯着没人穿的皮鞋上方久久不动,突然惨叫一声,掉头逃窜;还是那条红裙带,它躺在地上像条僵死的蛇,黑暗中这条“蛇”开始在地上翻滚、扭曲、打结……那台没放电池的收音机开始滋滋做响,响了一会有个女人开始幽怨地唱歌。
这些统统都被黑暗遮蔽了,你永远也看不到。
我的手机又响了,还是耿辉。得知我又被一辆充满鬼气的出租车带回了小镇他显得很着急。很显然,那个人不是杨振,是我自己上错车了。
刚挂了电话,我便看见一个女人向我走过来。她穿着白连衣裙,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我紧张地退了一步。
她停下了。我用手电筒照向她的脸,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脸上抹了厚厚的一层粉,白得吓人。她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怕。”说完,她慢慢靠过来。我背紧贴着墙,已经无路可退。
我战战兢兢地说:“你想说什么?”
她说:“我看见你后面背了个女人。”
我身上所有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什么样子?”
她说:“和我一样,长头发,白脸蛋,穿了件白裙子,但是她没有脚。”
我说,“你怎么知道?”
她伸出舌头笑了,突然厉声说:“因为我也没有脚啊!”
我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我想她可能是一个疯子,可是直觉却告诉我不会这么简单。到底是哪不对劲呢?是那件白裙子?长长的头发?还是她的那张脸?都不是,它们都很正常。
我回想刚才用手电筒照在她脸上的情景,猛地想起,她白白的脖子上有一个突起的喉结,她是个男的!
我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惊吓了,很快我就找到孙秀姑家门前,门框上钥匙不在了。“砰砰砰……”我小声敲门,没人,再敲,还是没人,我不停地用力敲。
楼下走上来一个穿着睡衣的秃顶男人,气极败坏地说我敲门的声音影响了他休息。我告诉他,自己找人。
他很奇怪地看看我,说那间房子根本没人。之前的一家三口半年前遇到车祸全死了,房子一直空着。男的叫吴大志,女的叫孙秀姑,这夫妻俩都是开出租的,最后也都死在自己的出租车里。他还告诉我,有一次下班回家,路过门口时听到房子里面有女人在哭,哭声不大,但是特别惨,特别吓人。
我本来扶在门上的一只手,被烫了一下似的缩了回来。真是见鬼了,昨天我的的确确进了房间,看到一个自称孙秀姑的女人。男人惊恐地看看我,扭头上楼了。
此时我感觉自己像在一个盒子里,怎么也绕不出去。这个盒子很黑,却藏了太多可怕的东西。手机再次响起,我不用看就知道是耿辉打来的,有这么一个朋友,让我觉得既安全又感动。电话里,耿辉让我去镇中心的路口等他的两个朋友,他们会送我回去。
我来到路口下东张西望地等着,心里踏实了很多。几分钟后,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走过来,高个子说:“我叫大伟,他是关鹏,都是耿辉的朋友,送你回去。”
我点点头,说:“你们的车呢?”
关鹏酷酷地说:“没车,咱们走回去。”
我心里暗暗叫了声苦,二十公里的路程,走路回去,简直要我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