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飞雪连天，殿内地龙烧得极旺，却驱不散那股森然寒意。
泰康帝端坐龙椅，苍老的手指摩挲着一枚黑玉棋子，目光沉沉地扫过阶下众人——太子萧凌夜伏地请罪，七皇子萧凌风被铁链锁跪，四皇子萧凌辰静立一侧，而林依依的轮椅停在最末，膝上搁着那卷新修的《齐律》。
“老七。”皇帝开口，声音沙哑如砾石相磨，“你勾结南疆，私贩军械，可知罪？”
萧凌风抬头，苍白的脸上仍带着笑：“儿臣不过是想看看，这大齐的江山，到底经不经得起一场大火。”
“混账！”泰康帝猛地拍案，棋盘震翻，黑子白子哗啦啦滚落一地，“你可知那些军械害死了多少边关将士？！”
萧凌风轻笑：“父皇何必动怒？就如你曾经骂的那样，儿臣不过是夜庭贱奴所生，上不得台面，如今我这夜庭贱奴之子所做之事可还和你心意？”
“咳咳。”泰康帝怒喝，“你恨孤。”
“不该恨吗？父皇，你强势一辈子，坐看我们这些相斗，你以为只有我恨吗？你的我的这些兄弟们有几个不恨你的…”他转头看向太子，“二哥，你说是不是？说来这勾结外敌，二哥参与的可一点也不比我少。”
太子浑身一颤，厉声道：“你血口喷人！”
“够了。”泰康帝冷冷打断，目光转向萧凌辰，“老四，此案是你查的，你说，该如何处置？”
萧凌辰拱手：“按《齐律》，通敌叛国者，当诛九族。”
“啧啧，四哥果然是铁面无私。可四哥你别忘了，你还有父皇也在这九族之内？”
“所以七殿下这般有恃无恐，是因为你身为皇子的那点特权吗？可要是这条律令改为只牵连你这一脉呢？”林依依嘲讽，但萧凌辰能够感受到她眼底隐藏的怒意，要不是此时在乾元殿，萧凌辰想他应该能看到被射成刺猬的萧凌风。
乾元殿一片寂静。
泰康帝闭了闭眼，忽然道：“林卿。”
林依依推动轮椅上前：“臣在。”
"你修订的《齐律》，朕看了。"皇帝缓缓道，"但朕今日不问律法，只问你三句话。"
第一问——何为君？"
林依依指尖微紧，抬眼直视龙颜："君者，非天命所归，而是万民所托。舟也，民也，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太子猛地抬头："放肆！你竟敢妄议君权！"
泰康帝却抬手制止，目光深邃："继续说。"
“君之责，不在驾驭万民，而在平衡四方。”林依依声音清冷，“世家与寒门，权贵与百姓，皆如棋盘上的黑白子——若一方独大，则国将不国。”
皇帝沉默片刻，又问：
“第二问——何为臣？”
这一次，林依依看向萧凌辰：“臣者，非君之奴仆，而是天下之脊梁。直谏者为忠，逢迎者为佞；为民请命者为臣，结党营私者为贼。”
她转向太子和七皇子：“两位殿下，一个为世家牟利，一个为私欲祸国，可配称'臣'？”
七皇子哈哈大笑：“好一张利嘴！那你说，我该如何？像四哥一样，装一辈子清高？”
林依依不答，只是静静看向泰康帝。
皇帝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后一问：
“第三问——何为民？”
这一次，林依依从怀中取出一物——竟是一把沾着泥土的稻穗。
“民者，天下之根。”她将稻穗捧起，“他们不关心龙椅上坐的是谁，只关心今岁的赋税能否少交一斗，家中的儿女能否多吃一顿饱饭。”
她抬眸，眼中如有烈火：“而今日大齐之祸，正是有人忘了——君与臣，本该为民而立！”
“砰！”
泰康帝猛然站起，龙袍翻卷如云。
“好一个'为民而立'！”他大步走下玉阶，一把抓起那卷《齐律》，“即日起，新律颁行天下！太子萧凌夜，废为庶人，流放岭南；七皇子萧凌风，圈禁宗人府，永不得出！”
太子瘫软在地，七皇子却低低笑了起来，笑声渐癫，最终化作一声长叹：“父皇，您终究……还是选了四哥啊……”
皇帝不再看他，转身望向殿外飞雪：“老四。”
萧凌辰跪下：“儿臣在。”
“即日起，你监国理政。”泰康帝的声音忽然苍老了许多，“记住今日这三问……莫要辜负。”
雪落无声
林依依推动轮椅退出大殿时，萧凌辰追了上来。两人并肩望着宫墙外的茫茫雪色，许久，他低声道：“谢谢。”
她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轻轻一弹——
铜钱在空中翻转，最终落入雪中，字面朝上。
“泰康通宝。”萧凌辰弯腰拾起，“何意？”
“新的开始。”林依依望向远方，“殿下，该变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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