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首辅39

永和三十年·长夜

宋致远的手从林依依腕间收回，沉默地摇了摇头。

窗外雨声淅沥，永和三十年的春寒比往年更重。萧凌辰坐在榻边，掌心覆着她枯瘦的手指，触到的是冰凉的骨节。

“陛下不必费心了。”林依依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臣这一生，已比旁人幸运太多。”

他握紧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你还有什么心愿？”

她笑了笑，目光越过他，望向窗外——那里曾是一片荒地，如今已种满番薯和玉米，春风拂过，绿浪翻滚。

“尸身火化，简葬薄葬。”她轻声道，“不起坟，不竖碑。骨灰撒在官田里，也算最后肥一回土。”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花开了，就是我回来了。”

萧凌辰喉间一哽，半晌才道：“……好。”

“崔判，你来了……”

她合上眼，唇角仍带着那抹浅淡的笑意，像是终于卸下了一生的重担。

永和三十年，内阁首辅兼大司农林依依病逝，帝大悲，罢朝七日，尊大司农林依依遗嘱，将其尸骨焚化。请灵位入太庙。

百姓得知林依依去世，悲伤不已，纷纷自发建五谷娘娘庙祭祀。

永和三十一年·暗陵

帝陵深处，玄铁机关缓缓闭合，将最后一间密室封死。

萧凌辰站在石棺前，指尖抚过棺椁上精细的纹路——那是欧阳铁亲自打造的寒玉棺，可保尸身千年不腐。棺中林依依面容平静，仿佛只是沉睡。她仍穿着那身绯红官袍，膝上放着一把青铜规尺，一穗干枯的稻谷，和半块烤得焦黄的红薯。 手腕处，有许多随手可触的精美话本。

“朕骗了你。”他低声道，“你说不起坟，不竖碑，可朕偏要你留在身边。”

他抬手，玄甲卫将早已备好的陶俑一一陈列——推着轮椅的女官陶俑、捧算盘的农妇陶俑、执书卷的稚童陶俑，密密麻麻，填满了整间墓室。

“你看，”他轻笑，“天下人都来陪你了。”

永和三十二年·遗策

新上任的大司农跪在御前，战战兢兢地呈上一本册子。

“陛下，这是林大人临终前交给臣的《农政遗策》，说……待永和四十年再启。”

萧凌辰翻开泛黄的纸页，第一行字迹清隽如旧：

“若见此书，天下当已无饥馑。然农事不可懈怠，今献海外新种图鉴，玉米、马铃薯之外，更有番茄、辣椒等物，宜择地试种……”

他指尖微颤，翻到末页，却见最后一行小字：

“另：陛下若违诺私藏臣尸……”

萧凌辰怔住，继而大笑，笑至眼眶发红。

“林依依啊林依依……”萧凌辰合上册子，望向殿外连绵的春雨，“你算尽天下事，可曾算到朕宁愿遭天谴，也不愿放你走？”

永和四十年

萧凌辰躺在龙榻上，气息微弱。

萧凌轩跪在榻前，听见他喃喃道：“朕的陵墓……可还牢固？”

“四哥放心，”年过半百的萧凌轩声道，“机关重重，无人能扰林大人长眠。”

萧凌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好……好……”

他闭上眼，恍惚间又回到那年观星台下，她推动轮椅向他而来，身后是万家灯火，稻浪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