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上海滩的报童们扯着嗓子沿街叫卖：“号外！号外！三井商会走私鸦片军火，租界工部局震怒查封！”
《申报》头版赫然印着烧焦账本的照片，字迹虽模糊，却足以让民众哗然。《大公报》更是直接刊登了林依依在工部局会议上的发言，标题触目惊心——《华商女杰揭日商黑幕，租界毒瘤终见天日》。
茶馆里，人们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林家那位小姐，硬是把脚盆鸡的仓库给掀了！”
“早该有人治治这帮东洋人了！打着做生意的幌子，净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
林家药行，后院书房。
林依依放下报纸，轻轻舒了口气。这场风波总算暂时平息，但她清楚，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依依。”门外传来温润的男声。
她抬头，看见一位西装笔挺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口，眉眼间与她有七分相似，只是轮廓更为硬朗——正是她留学法国的兄长，林修文。
“大哥！”林依依惊喜起身，“你什么时候到的？”
“今早的船。”林修文笑着走进来，将一盒精致的法国香水放在桌上，“给你的礼物。”
兄妹二人寒暄片刻，林修文神色渐渐严肃：“家里的情况，我都听说了。父亲还没醒？”
林依依摇头，低声道：“医生说脑部淤血已经消散，但……”
“会好的。”林修文拍了拍她的肩，转而从公文包取出一叠文件，“我在法国这几年，发现欧洲经济已有衰退迹象。这次回来，是想把林家的产业做些调整。”
林依依眼睛一亮：“大哥是想转型？”
“不错。”林修文点头，“德国一战失败后一直被制裁，如今马克一直在贬值，通货膨胀厉害，马克如今跟废纸没什么区别。我联系了德国厂商，可以用桐油、生丝等物资换取生产线。”
“以物易物，此乃双赢。”林依依兴奋地站起身，“我早就研究过，清瘟散若能用现代工艺提纯，药效至少提升三成！”
兄妹二人越谈越投机，直到夕阳西斜，才意犹未尽地结束讨论。
三日后，林家公馆。
楚远舟登门拜访，一身笔挺的军装衬得他愈发英挺。林依依正在庭院里修剪一株山茶花，见他来了，笑着放下剪刀：“楚少校今日怎么有空？”
楚远舟神色有些凝重：“依依，我有事想跟你说。”
她察觉到他语气不对，引他到凉亭坐下：“出什么事了？”
“我决定报考航空学校。”楚远舟直视她的眼睛，“国民政府刚在杭州笕桥成立了中央航空学院，我想成为第一批飞行员。”
林依依微微一怔。她知道楚远舟一直有报国之志，但没想到他会选择最危险的空军。
沉默片刻，她轻声道：“为什么突然做这个决定？”
楚远舟望向远处的天空：“那晚在三井仓库，我看见脚盆鸡的侦察机在黄浦江上空盘旋。依依，没有制空权，我们连自己的领空都守不住。”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军阀混战，列强横行，就是因为中国太弱。如果没有人站出来，这片土地永远看不到黎明。”
林依依注视着他坚毅的侧脸，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医者救一人，武者救一国。”
她深吸一口气，露出明媚的笑容：“那就去吧，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飞行员。”
楚远舟有些意外：“你不劝我？”
“为什么要劝？”林依依眨眨眼，“难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女子？”
楚远舟失笑，摇头道：“当然不是。”
“不过——”她忽然正色，“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活着回来。”林依依盯着他的眼睛，“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活着回来。”
楚远舟沉默良久，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
一个月后，杭州笕桥。
中央航空学院的训练场上，数十名学员正在烈日下进行体能训练。楚远舟穿着粗布训练服，汗水早已浸透后背，但他咬紧牙关，始终保持着标准的跑步姿势。
“快！再快！”教官厉声呵斥，“敌机不会等你喘气！”
远处停着几架老旧的教练机，漆皮斑驳，机翼上还有修补的痕迹。这些都是从各国淘来的二手货，但对于一穷二白的中国空军来说，已是珍宝。
训练结束后，楚远舟瘫倒在草地上，胸膛剧烈起伏。一只水壶忽然递到眼前，他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程亦航，他在黄埔军校的同窗。
“没想到你也来了。”程亦航在他身旁坐下，“听说你在上海混得不错，怎么想不开来受这份罪？”
楚远舟灌了口水，笑道：“你呢？堂堂程家大少爷，不在南京享福，跑这儿吃沙子？”
程亦航望向天空，轻声道：“去年我去东北考察，亲眼看见脚盆鸡的飞机在沈阳耀武扬威。那时候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们要有自己的空军。”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此同时，上海林家。
林依依正在实验室里忙碌。德国运来的制药设备已经安装完毕，她正尝试用新工艺提纯清瘟散的有效成分。
“小姐，楚少爷来信了！”小翠兴冲冲地跑进来。
林依依连忙放下试管，拆开信封。信纸上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依依：
训练很苦，但值得。
昨日首次单飞，云层之上的朝阳，美得让人落泪。
等我驾着中国自己的战机，带你去看。
——远舟
她轻轻摩挲着信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窗外，一架邮航的飞机正掠过天际，银色的机翼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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