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杭州，西湖泛着粼粼波光。林依依站在断桥边，望着远处如黛的青山，深吸了一口带着桂香的空气。
“小姐，楚少爷真的在这里训练吗？”小翠提着行李，好奇地张望。
林依依笑着点头：“他信上说，中央航校就在笕桥，离这儿不远。”
她穿着一身浅蓝色学生装，齐耳短发衬得脸庞愈发清秀。这次来杭州，除了想听听楚远舟对择校的建议，更想亲眼看看他口中的“云上朝阳”。
笕桥中央航空学院，训练场。
引擎的轰鸣声中，一架教练机缓缓降落。楚远舟从机舱跳下，摘下飞行镜，露出被阳光晒得微黑的脸庞。
“楚远舟！有人找！”地勤人员高声喊道。
他转头望去，训练场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他挥手。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林依依？
“你怎么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面前，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林依依歪头一笑：“怎么，不欢迎？”
“当然欢迎！”楚远舟下意识想握住她的手，又意识到自己满手油污，赶紧在裤子上擦了擦，“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十分钟后，两人走在学院外的小路上。楚远舟已换上整洁的军便服，身姿挺拔如松。
“所以，你是来问我该考哪所大学？”他听完她的来意，若有所思。
“嗯。”林依依点头，“大哥建议我去法国学医，但我并不太想去。”
楚远舟忽然停下脚步，指向远处的一座建筑群：“看到那座钟楼了吗？那是之江大学，美国长老会办的，医科很不错。”
夕阳为古老的校舍镀上一层金边，林依依望着那座红砖钟楼，眼中泛起向往之色。
“不过——”楚远舟话锋一转，“如果你真想学最前沿的医学，北平协和或许更好，而且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够考上。”
“协和？”林依依眼睛一亮，“就是那个用庚子赔款建的医学院？”
“对。虽然学费昂贵，但以林家的财力……”楚远舟忽然顿了顿，“不过北平现在局势复杂，日本人虎视眈眈。”
林依依轻轻握拳：“正因为如此，才更要去。大哥常说，乱世更需要良医。”
楚远舟凝视着她坚定的侧脸，忽然笑了：“其实你早就决定了吧？来杭州，只是想听我说出‘协和’这两个字。”
被戳穿心思的林依依耳根微红，却坦然承认：“是啊，我需要一个说服大哥的理由。”
“那我再给你一个理由。”楚远舟指向天空，“从北平到杭州，已经有定期航线。等你入学后，我可以申请调往南苑机场。”
林依依心头一暖，却故意板起脸：“楚少校，你这是假公济私。”
“不。”他望着天边的晚霞，轻声道，“这是未雨绸缪。华北的天空，很快就不会太平了。”
次日清晨，西湖边的茶楼。
林依依正在翻阅协和的招生简章，忽然听到邻桌传来激烈的争论。
“东三省已经危在旦夕，国民政府还在忙着剿共！”一个戴圆框眼镜的青年拍案而起。
“慎言！”同伴连忙制止，“隔墙有耳……”
林依依不由多看了那青年几眼。他穿着之江大学的校服，胸前的钢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看什么看？”青年察觉到她的目光，语气不善。
楚远舟眉头一皱，正要起身，林依依却先开口：“这位同学，你对东北局势很了解？”
青年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家父在奉天经商，上月刚逃回关内。”他压低声音，“日本人正在增兵，恐怕不出一年……”
话未说完，街上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三辆黑色轿车停在茶楼前，几个穿西装的男子快步走入。
“是特务！”青年脸色大变，抓起书包就要从后门逃走。
楚远舟一把拉住林依依：“我们走。”
三人刚冲出茶楼，身后就传来喝骂声。拐过几条小巷，楚远舟突然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院门，将两人拉了进去。
院内，一位白发老者正在修剪盆景，头也不抬地说：“又是你惹的麻烦？”
“张校长，借您宝地避一避。”楚远舟恭敬道。
林依依这才惊觉，眼前的老者竟是之江大学校长！
半小时后，确认特务已经离开，三人才告辞出来。临别时，那青年深深鞠躬：“多谢二位相助。在下陈安，之江大学物理系学生。”
他犹豫片刻，从书包取出一本手抄册子递给林依依：“这是我整理的东北见闻录，或许对你有用。”
返程的火车上，林依依仔细阅读着那本笔记。
每一页都触目惊心：日本人在沈阳街头横冲直撞的装甲车，抚顺煤矿里骨瘦如柴的劳工，还有那些标着“儿童营养剂”实则装着鸦片膏的罐头……
“决定好了？”楚远舟轻声问。
林依依合上册子，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去协和。不仅要学医，还要学制药。如果战争不可避免，前线的将士需要更好的药品。”
火车汽笛长鸣，仿佛在为这个决定作注。楚远舟悄悄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紧扣，谁都没有说话。
远处，钱塘江潮水正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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