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夜星染从床上醒来，这次眼前不再是医院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被淡淡的玫瑰花香替代。
打开手机，11月24日，周六。虽然中瑞两国只有6小时的时差，但夜星染还是睡了两天才适应。
豁亮的别墅里只有夜星染的房间很暗，因为白化病的原因，光对她来说都变得刺眼。
下了床，刚准备洗漱就听到门外的敲门声，随即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小染，还在睡吗?”声音极其温柔，与楚陌衡没半毛钱关系。
夜星染没回应，转身走向浴室，隐约听到两个人的交谈声。
“还没醒？”
“嗯，估计还没话应时差。”
“两天了，要不然叫个救护车？万一她又——”
两个人的交谈被开门声打断。转头，夜星染正靠在门框上，困意还没完全消退，睡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隐约可以看到锁骨前的纹身。
“饿了。”这是自从回国后，夜星染说的第一句话。
客厅的窗帘在夜星染下楼之前就已经拉下来了，厨房是开放式的，可以清楚的看到客厅。
夜鹤轩看着沙发，夜星染一个人坐在那里抱着双膝发呆。
自从6.1事件后，这孩子变得比以前更忧郁了。
只是转身洗菜的功夫，夜星染就被墙角的照片吸引，虽然近视，但不难看出那是一张全家福。
夜鹤轩做饭的手停下:遭了，忘了收起来，那张照片上有蓝槿年。
夜星染刚想凑近看，却被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楚陌衡挡住了:"你哥问你吃什么。”
临时想出的理由。
“他……不是在煮面?”
“他怕你吃不饱。”楚陌衡一本正经道。
夜星染:“……？”那还真是谢谢他的关心……
夜鹤轩:“……”你可真是个编理由的天才……
无奈，夜星染被粉毛推到餐桌边坐下，随后又被桌上的档案袋吸引。
简单看了看，是自己的资料。
“小衡说你想再复读一年，下周一就可以去一中报到了。”夜鹤轩把面端到桌子上，也坐下来，“小染成绩不是很好吗？怎么突然想复读了？”
夜星染给出的理由很简单:高考没发挥好。
一旁的楚陌衡听到这句话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讲个笑话，高考712分没发挥好，更何况某病秧子还只上了一年半的高中。
对于夜星染来说确实没发挥好，物理80，六科中最差的一科。
但真正的目的并非如此，一中是蓝槿年曾经的学校，说不定留下的个人档案会有什么线索，或许还能打听到什么——
“想什么呢？”看到夜星染突然呆住，夜鹤轩问。
夜星染回过神:“没，就是……想去转转。”
“那让小衡陪你出去吧，我一会还有事情要办。”
“贾斯汀呢？”
夜鹤轩被这一问问的不知所措。
贾斯汀？这件事……似乎还没跟夜星染说过。
夜鹤轩随便想了个理由:“哦，他——回瑞士了，去陪他的父母。”
说这句话时，夜鹤轩的语气短暂的停顿了一下，但还是被夜星染捕捉到。只是她并没再追问，她不相信那个人会出事。
夜星染吃完后便转身上了楼。
看她走后，夜鹤轩走到墙角，拿起那张全家福，对身边的楚陌衡说:“贾斯订的事你知道吧？还请你保密。”
“但最后她还是会知道的，不是吗？”
夜鹤轩微怔，轻轻抚摸那张全家福，许久才开口：“我知道，至少先让她摆脱6·1事件的阴影。”不，最好是不要再让她想起来了。
那件事，只会让她更痛苦。
夜星染站在楼梯拐角处，点燃一支烟，听着他们的对话，独自沉默着。
他们是在怜悯自己吗？不，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即使知道自己不久后就要面对死亡，她也毫无感触。
人就是如此，生老病死，化在最单微的尘土里，被时间遗忘，她，还有蓝槿年，都是如此。
6·1事件，现在还有多少人记得呢？
十一点左右，夜星染和楚陌衡坐上公交。
虽然开车更方便，但这两个人一个没有驾照，一个未成年。
即使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楚陌衡的发色也格外晃眼，大众的目光很快聚集到这里。
“现在的年轻人，净整些花里胡哨的，有钱没处用，染的跟鬼一样。”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在旁边说。
“怎么就花里胡哨了？染什么颜色是我的自由。”楚陌衡满脸不屑，并阴阳道:“哎呦，说的也是，像您这样的人，连发都染不起呢~啧啧啧~”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爸妈没教过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吗？”那个妇女叫嚷道。
“我爸妈说，对您这种人，不需要客气。”楚陌衡的压下声音，表情略带一丝阴森：“倒是您啊，随便对其他人指指点点，这才更没教养吧？”
那个妇女似乎是被楚陌衡吓到了，嘴里骂了几句，便向后面有走去。
楚陌衡瞬间恢复到正常面孔，“哎，这人真是，说不过就——”
司机一个猛刹车，打断了粉毛的吐槽。
一个女孩没站稳，险些摔倒，所幸被夜星染拉住。
“那个……谢谢你!”那女孩抬头，浅棕色的瞳孔很清澈，夹杂着尚未褪去的稚气，整个人干看起来干净无害。这张脸，夜星染觉得自己好像见过。
“下次……小心。“夜星染收回目光，两个人没有了过多的交流。
楚陌衡察觉到了夜星染的异样，那女孩走后，轻声问她:“你认识那孩子?”
夜星染沉默片刻后说:“有点熟悉，似乎……见过？但……我不记得了。”
自从6.1后，以前的很多事，夜星染都忘了，只记得一些琐碎的片段。
“那就不要想了，总会记起来的。”楚陌衡说。
其实，楚陌衡更希望夜星染不要再想以前的事。
正午的阳光照在竺陌公司的玻璃门上格外刺眼，整栋大楼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威严，破旧的玻璃以及悬挂的石块看起来摇摇欲坠。
夜星染看着这座大楼，和梦里并非相同。
推开门，大厅摆设还算整齐，和案发当天一样，只是全都覆盖上了厚厚的灰尘。唯独角落那台崭新的笔记本电脑，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电脑可不便宜，在这放这么长时间竟然没被人偷偷拿走。”楚陌衡蹲下，检查那台电脑。
“你……会修？”夜星染问。
“一点点，这种程度还是能修好的，不过好像没电了。”楚陌衡搬起电脑，下面是一张纸，用法语写着一段话，La vérité va sortir, mais pas maintenant.
“这是什么意思？”
“真相将会……浮出水面，但……不是现在。”夜星染捡起那张纸，“不对，应该……还有人来过。”
“难道是凶手？”楚陌衡问。
夜星染摇头，“看来……需要尽快修好。”
说完，夜星染就朝楼梯走去。
“你去哪？”
“去其他楼层。”
“等等，这的电梯坏了吧？”
“嗯，走楼梯。”
楚陌衡:“……”早知道就不来了，二十五楼啊那可是！
一整个下午下来，两人的地毯式搜索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除了那台笔记本电脑，并没有发现其他线索。
该说不说，夜星染只是看起来弱不禁风，实则体力好的惊人；相比之下，某粉毛则是一副半死的样子，比某位病人还像病人。
这家伙，真的是病人吗？粉毛在心里吐槽。
黄昏渐渐落下，第一缕月光透过玻璃照到夜星染脚下，皎洁但又有些凄凉。
“接下来……该去最后一层了。”夜星染转身，朝楼上走去。
深蓝的天空布满星星点点，淡淡的月光照映着这座灯火璀璨的城市，在楼下的月明湖中成为倒影。
夜星染向天台边缘走去，眺望着这所城市。
和三年前不一样了啊……夜星染的眼中透出一丝忧伤。
突然间，潮水般的记忆涌上来，很久之前，蓝槿年带她来这里看过夜景。
“小婉，看！流星！”往日的一幕幕涌现。
夜星染捂住头，眉头轻皱。
“怎么了？”楚陌衡见状跑过去扶住夜星染。
“没……没什么，走吧，看来……没什么线索了。”
临走前，夜星染还是再看了一眼那个地方。
楚陌衡把夜星染送到地铁站，说:“你先回去吧，我去修电脑。”
“嗯。”
两人就此分开。
夜星染登上地铁，刚要戴上耳机，就被对面吸引。
一个中年大叔把手放到旁边女孩的肩膀上。
本着跟自己无关就不要多管的名义，夜星染只是默默戴上耳机，轻闭双眸。
或许是那个大叔的动作更放肆了，那个被骚扰的女孩一口咬住那个中年人的手臂。
“你妈的，敢咬老子？”中年人把女孩甩到一边。
旁边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谁也清楚，这种时候不但帮不了忙，还会让自己受伤。
那个女孩自求多福吧。
眼看那个中年男人的拳头要打中女孩，夜星染突然挡在两人之间，手臂挨了一拳。
好吧，她果然还是不能坐视不管。
“真脏……”夜星染吐槽了一句，嫌弃地从口袋里掏出手套。
“你他妈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不知好歹的兔崽子！”那人骂着，便朝着夜星染的脸打去，挨拳头的，却是自己的脸。
“我说，真脏。”
那个人抹了把脸，手上是鲜红的血。
“呦呵，下手还挺重，小崽子，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一块谁他妈不怕你虎哥？”
“——so？”夜星染猛一抬腿，踢中男人腹部，那个男人倒在地上。
随即是一片尖叫声和议论声。
“太帅了吧哥！”
夜星染没太在意，报了警，转身扶起那个女孩，这才发现这个女孩很熟悉。
“你……是公交车上……那个?"
“嗯，再一次谢谢你!”那个女孩说。
地铁到站后警察刚好赶到。
“你说她打了你？”警察一脸疑惑的看了看面前这个满是纹身的男人，又看向夜星染。
相比之下，夜星染看起来更弱不禁风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打架的人。
“逃避刑事责任可是要判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
“不然我脸上的伤怎么来的？！”那个男人捂住自己肿胀的脸。
“我看是你自己摔的吧！”警察反驳回去，又转头看了看两个人。
“你说两个小姑娘打你这么一个壮汉？你说出去谁信？”
两个小姑娘？女孩看向旁边的人。
等等，救自己的人是女生？那个女孩反应过来。
“她才不是什么小姑娘！是魔鬼！”那个男人指着夜星染，瑟瑟发抖。
警察嫌弃的瞥了一眼那个男人，对两人说:“你们先回去吧，他精神可能有些问题。”
夜星染点点头，随即和那个女孩走出地铁站。
简单的交流后，两人正好顺路。
橙黄的灯光与夜色融合在一起，映在两人的脸上，一颗流星在天空中滑出一道银线。
“有流星！”那个女孩看着天空，双眼放光，露出两颗虎牙。
“幼稚，都多大了。"夜星染缓缓停下脚步。
“你这个人真是一点童心都没有。”那女孩转过头，却看到夜星染将身上的外套和手套扔进了垃圾桶。
“你这是——不要了？”女孩一脸惊讶。
“脏了。”夜星染冷冷的回道。
“好吧……”女孩转开话题，“不过，刚刚真的谢谢你，还有，你真是女生？”
“嗯。”夜星染摘掉墨镜，“如果……没人救你，你……会怎么做？”
那个女孩想了想，转过头，一脸认真，“踢他要害！”
夜星染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这孩子，有点可爱。
“对了，你头发散了。”那女孩的目光瞟过夜星染脑后散下的头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我好像见过你。”
夜星染愣住了，摘掉帽子，月光下白色的长发被风微微吹起，那双浅蓝色瞳孔中夹杂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又一颗流星划下，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那个女孩拿出一块怀表递给夜星染，“如果没认错人的话，这块表是你的吧？”
夜星染接过怀表，打开，里面那张照片已经有些泛黄，这块怀表，是之前生日的时候蓝槿年送给她的礼物。
“谢谢你，一直……保管它。”
那个女孩在夜星染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微笑。
月光照下来，给夜星染披上了一层滤镜。果然，是月亮的孩子。
夜星染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夜鹤轩的语气有些担心。
“路上……有点事。”夜星染的语气依旧很冷，转身上了楼。
回到房间，夜星染关上门，拿出手机，看着最新的好友请求。
夏皖漓，名字很好听。
另一边，夏皖漓坐在飘窗上，看着月亮，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终于见到她了……
此时，楚陌衡修好了那台笔记本，打开，屏幕上的法语引起了他的注意。
Le tueur est sur le point de se poi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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