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的清晨,清月阁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姜妈在厨房蒸着南瓜馒头,形状捏成了圆滚滚的小动物,是吴砚深最爱的样式。边语沁给儿子换上新做的蓝色背带裤,上面绣着只小兔子,衬得他白嫩嫩的小脸像个刚剥壳的鸡蛋。
边语沁深深,转个圈给妈妈看看。
边语沁笑着说,指尖拂过他软乎乎的脸颊。吴砚深摇摇晃晃地转了半圈,小嘴里喊着“两岁啦”,含糊的发音逗得她直笑。
吴世勋拎着给西子湾那边带的东西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个精致的锦盒
吴世勋爷爷念叨了好几天,说要亲手给深深戴长命锁。
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只纯金的小锁,上面刻着“平安顺遂”四个字,边角打磨得圆润光滑,显然是特意为孩子准备的。
车子驶进西子湾别墅区时,王婉淑已经在门口翘首以盼。她穿着件米色针织衫,看见吴砚深就张开双臂
王婉淑(吴母)我的乖孙孙,快让奶奶抱抱!
吴砚深扑进她怀里,在她脸上吧唧亲了口,惹得王婉淑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客厅里,吴竹君正陪着吴爷爷坐在沙发上。老爷子穿着厚厚的羊绒衫,脸色是老年人特有的苍白,但看到门口的曾孙,眼睛里瞬间涌进光亮,像落了星子
吴爷爷深深来啦,到曾爷爷这儿来。
他声音轻缓,带着些微的气喘,却透着藏不住的欢喜。
吴砚深挣脱王婉淑的怀抱,摇摇晃晃地扑到沙发边,小手抓住爷爷的裤腿
吴砚深(勋沁大儿子)曾爷爷,糖。
他记得每次来,曾爷爷的口袋里总会藏着水果糖。
吴爷爷笑了,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摸向口袋,边语沁赶紧走过去,从他掌心接过那几颗用玻璃纸包着的糖,剥开一颗塞进吴砚深嘴里
边语沁谢谢曾爷爷了吗?
吴砚深(勋沁大儿子)谢谢曾爷爷!
小家伙含着糖,声音含糊不清,却让老爷子笑得直点头,咳嗽了几声。吴竹君连忙递过温水,王婉淑轻轻顺着老爷子的背
王婉淑(吴母)爸,您慢点,别累着。
吴爷爷不累
吴爷爷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边语沁身上,眼神温和得像春水
吴爷爷沁沁,过来坐。
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吴爷爷看你最近瘦了,是不是舞蹈室太忙?
边语沁还好呢爷爷
边语沁挨着他坐下,接过王婉淑递来的热牛奶
边语沁这阵子轻松多了。倒是您,听妈说您前几天没睡好?
吴爷爷老毛病了,不用挂心。
老爷子笑着看她,又转头对吴世勋说
吴爷爷你可得多疼疼沁沁,她一个人操持舞蹈室,还要带孩子,不容易。
吴世勋从善如流地应着,给边语沁剥了个橘子。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老爷子花白的头发上,也落在边语沁微垂的眼睫上,暖融融的一片。老爷子待她从来像亲孙女,知道她爱吃甜口,每次来都让厨房备着桂花糕;知道她练舞膝盖不好,特意让人捎来艾草,说熬水泡泡能缓解……这些细碎的疼惜,早已刻进了她心里。
午饭时,餐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菜,大多是吴砚深能吃的软食。老爷子坚持要坐在主位,看着曾孙用小勺子舀南瓜粥,粥水洒了满桌也不恼,只是笑着说
吴爷爷我们深深长大了,会自己吃饭了。
他夹了块蒸得极烂的鱼肉,想放进曾孙碗里,手却抖得厉害,鱼肉掉在了桌上。
边语沁赶紧接过他的筷子
边语沁爷爷,我来。
她细心地把鱼肉挑去刺,拌在粥里,喂给吴砚深吃。老爷子看着她的动作,眼里满是欣慰,低声对吴竹君说
吴爷爷沁沁这孩子,心细。
吴竹君点头,给父亲盛了碗汤
吴竹君(吴父)您尝尝这个鸽子汤,炖了一上午了
王婉淑也跟着说
王婉淑(吴母)爸,您多喝点,补补身子。
饭后切蛋糕,吴砚深穿着小寿星帽,在大家的歌声里拍着小手。老爷子被扶着站起来,亲自给曾孙点了两根蜡烛,火苗跳动着映在他脸上,竟显出几分精神。
吴爷爷吹蜡烛,深深。
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期盼。
吴砚深在边语沁的引导下吹灭蜡烛,老爷子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嗽,脸憋得通红。王婉淑赶紧扶他坐下,给他顺气
王婉淑(吴母)爸,您累了,回房歇会儿吧。
老爷子摆摆手,抓着边语沁的手不肯放。他的手冰凉,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吴爷爷沁沁啊,爷爷没什么能给你的,就盼着你和世勋好好的,带着深深,平平安安的。
边语沁鼻子一酸,握紧了他的手
边语沁爷爷,我们会的,您也要好好的,看着深深长大。
老爷子笑着点头,被吴竹君扶回房间时,还回头看了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离开西子湾时,吴砚深趴在车窗上喊“曾爷爷再见”,老爷子站在门口,挥着拐杖,身影在夕阳里被拉得很长。边语沁看着那抹身影,心里突然涌上一阵说不清的酸楚。
国庆节的喧嚣还没散尽,香林市就飘起了冷雨。边语沁正在舞蹈室给孩子们纠正动作,手机突然响了,是王婉淑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
苏瑾惠(边母)沁沁,你……你赶紧来医院,你爷爷他……
边语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抓起包就往外跑。吴世勋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他脸色苍白,看到她就说:
吴世勋爷爷情况不好。
医院的走廊冷得像冰窖,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难受。他们赶到病房时,老爷子已经陷入半昏迷,吴竹君和王婉淑守在床边,眼圈通红。边语沁走到床前,握住老爷子冰凉的手,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边语沁爷爷,我来了。
老爷子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又转向吴世勋。他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孙子的手,声音微弱却清晰
吴爷爷世勋……好好对……沁沁……她是个好姑娘……别委屈了她……
吴世勋我知道,爷爷,我知道!
吴世勋哽咽着,泪水落在爷爷的手背上。
老爷子又看向边语沁,嘴角似乎想扬起笑意,却没能做到。他的手轻轻动了动,像是想再摸摸她的头,最终却无力地垂了下去。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宣告着这位九十二岁老人的离去。
病房里响起压抑的哭声,王婉淑靠在吴竹君肩上泣不成声
王婉淑(吴母)爸最疼的就是沁沁,上次还说要给她织件羊绒衫……
边语沁趴在床边,眼泪无声地淌着。她想起老爷子每次见她,总会从口袋里摸出颗糖,说“女孩子都爱吃甜的”;想起他知道她怕黑,让吴世勋给她房间装了最亮的灯;想起他总说“我们沁沁跳舞最好看”……这些细碎的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早已把她的心焐得暖暖的。
葬礼那天,天阴沉沉的。边语沁穿着黑色的丧服,抱着吴砚深站在墓碑前。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看着照片上的曾爷爷,小声问
吴砚深(勋沁大儿子)曾爷爷睡着了吗?
边语沁嗯
边语沁的声音沙哑
边语沁他去天上看着我们呢。
吴世勋走到她身边,轻轻揽住她的肩。王婉淑递来一条围巾,给她围上
王婉淑(吴母)风大,别着凉。你爷爷要是看见你冻着,该心疼了。
边语沁抬头,看到吴竹君正把老爷子最爱的那副象棋放在墓碑前,眼眶通红。她知道,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疼着她。
回去的路上,吴砚深在她怀里睡着了,小手紧紧抓着那只老爷子送的长命锁。边语沁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想起老爷子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有不舍,有期盼,更有对她的疼惜。
她轻轻靠在吴世勋肩上,轻声说
边语沁我们一定要好好的,不让爷爷担心。
吴世勋握紧她的手,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哽咽。车窗外的风卷起落叶,像是在诉说着离别的不舍,却也带着一份承诺,他们会带着老爷子的期盼,好好地走下去,把这份温暖的爱,一直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