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宾客的喧嚣里,忽然闯入一抹沉静的墨蓝。
龚玥站在正厅门口,宽大的袍袖被风拂得轻动,衣料是灵域特有的鲛绡,在阳光下泛着细密的光泽,却不张扬。他未束发,墨色长发随意披在肩头,衬得那张本就俊逸的脸愈发清贵,眉峰如剑,眼尾微扬时带着几分疏离,此刻却染着温和的笑意,与周遭的热闹恰成一幅动静相衬的画。
“龚玥!”无纯一眼就看见了他,提着嫁衣裙摆快步迎上去,凤冠上的珍珠流苏轻晃,“还以为你要迟到。”
“怎会误了你的好日子。”龚玥抬手,将一个锦盒递过来,指尖修长,骨节分明,“灵域的星砂,磨成粉混在颜料里,能画出永不褪色的画。想着你爱捣鼓这些,或许用得上。”
无纯接过锦盒,入手微凉,打开一看,里面的星砂泛着细碎的光,像揉碎了的银河。她抬头时,正对上龚玥诚挚的目光,他眼底没有半分艳羡或怅然,只有纯粹的暖意,像灵域亘古不变的月光。
“谢谢你,阿玥,我很喜欢”她轻声道,心里暖暖的。
“纯儿,你今天很美,看见你得偿所愿我为你开心”龚玥眸子中盛满了眼前的人。
龚玥笑了笑,目光掠过她身后的魏无羡,后者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像只护食的狼,他忍不住扬了扬眉,语气带了点打趣,“贡穆烈可得好好待她,不然小心……”后半句不言而喻,魏无羡立刻上前一步,揽住金子桑的肩,挑眉回敬“放心,她是我的命,疼都来不及。”
龚玥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转向金子桑,声音放轻了些,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释然:“当年在灵域,你说‘若有来生,想做凡人,尝遍烟火’,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无纯的眼眶微微发热。是啊,当年在灵域冰原,她裹着厚厚的狐裘,在乾坤镜中看着人间万家灯火,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那时的她怎会想到,真有这样一天,她穿着凡间的嫁衣,站在爱人身边,而这位曾与她并肩看雪的挚友,正笑着为她祝福。
龚玥的脚步轻快地消失在回廊尽头,墨蓝的身影融入天光里,像一滴墨晕染在宣纸上,最终沉淀为最温柔的底色。
无纯握着手里的星砂锦盒,忽然觉得,有些友情,就该是这样——不必朝夕相伴,不必时时牵挂,却在你最重要的时刻,带着一身清风而来,送上最诚挚的祝福,再带着一身释然离去,留你在人间烟火里,安稳度日。
宴席的喧嚣渐渐沉淀,夕阳的金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无纯正被一群世家女眷围着道贺,指尖缠着魏无羡刚送的红绸,耳边是此起彼伏的“魏夫人”,笑意还未从脸上褪去,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人群外的一抹素色。
他站在廊柱的阴影里,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月白长衫,在满殿的红绸金饰中显得格外素净。袖口磨出了细毛边,却依旧熨帖平整,衬得他身形清瘦,一如当年在姑苏初见时的模样——只是那时他眉眼间带着刻意的恭顺,此刻眼底却盛满了滚烫的泪,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像在贪婪地描摹这迟来的圆满。
宴席散了大半,宾客三三两两地离去,他也随着人流往外走,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素色的衣袂掠过回廊的红绸,像一片被风吹落的云,悄无声息。
“二哥。”
无纯的声音不算大,却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让金光瑶的脚步猛地顿住。他僵在原地,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缓缓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拭去的泪痕。
“桑桑。”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我……只是来看看。”
无纯提着裙摆朝他走去,凤冠上的珍珠流苏轻晃,映得她眼底一片澄澈。
“二哥,当年的事我从未怪过你,你是误入迷途,但你的底色永远是那个纯粹的你,这些年你将自己困得够久了,我们一直在等你回家”
“回家……”金光瑶哽咽着开口,释然一笑。
金光瑶从袖中掏出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平安”二字,“这是……我在庙里求的……”
阳光落在她身上,也落在金光瑶渐远的素色衣袂上,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魏无羡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揽住她的腰:“都过去了。”
“嗯。”金子桑靠在他怀里,望着远处金光瑶消失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都过去了。”
红烛依旧在殿内燃烧,映着满室的喜庆,也映着这对兄妹跨越恩怨的默契。有些羁绊,或许会被时光蒙尘,却永远不会真正断裂,就像金麟台的玉阶,历经风雨,依旧通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