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金個人向】罰卻是心安
「那說相聲的開扇扇自己，證明這孫子心虛了。」
是個初春，許是年歲大了，身子骨也越發弱了，跟家躺著，每天就是家和園子兩點一線，即便是這樣簡單的生活軌跡也還是叫感冒找上了門。
要論神，還得是這免疫系統，說來也怪，這感冒異常懂事，沒淌鼻涕也沒咳嗽劈了嗓子，直接一步到位發燒了。
發燒也就將將算了，發的還一直是個不高不低的度數，三十八度四，嘿，人退燒藥說明書讓到了三十八度五才吃，我只得坐家裡對著說明書苦笑。
手機忽的響起，欒副總的電話，鐋浪鐋浪響著，實在鬧人，鬼使神差的就給人掛了，結果人哐當又給我來了一個，我這才想起來似的接起。
「謝爺，您到哪了？還有個節目就到咱了。」
那刻腦袋才真的清明，嘿，忘了這茬了，心裡自悔，天大地大舞台最大，真是老了，連這都能忘。
抬手在腦門呼嚕一把。
「嗨呀欒老師，今兒給這事兒忘了，我現在往過趕。」
邊說著邊往身上套衣服，蹬上鞋，提踝就走出門了。
這要是平時，腿兒著輕輕鬆松就能到，可現在，下樓時候覺著樓梯都在那跳舞，腿兒著過去，真是保不齊出什麼差錯。
出門兒招手就攔了輛車，報了地址就安靜坐著，十分鐘不到的車程我愣生生在人車上睡了，還是人先生先生到地方了的提醒靈魂才重歸體內，昏昏沈沈付了賬下車，門口粉絲今兒倒是不多，輕輕鬆松就進去了。
剛推開後台內倆害事的門簾子，欒老師就迎了上來，語速稍快，平日里聽著還好，今日卻只能說是嘰嘰喳喳了，他見我沒言語，大抵也是推敲出我身體不適，猶猶豫豫接上一句。
「您今兒…方便上台嗎。」
實在是疲了不想說話，半眯著眼睛點了點頭，一頭就奔著換衣間去了。
緊忙換上了褂子剛出了門，就聽見主持人開始報幕了，連忙跑過去，僅是這樣的顛簸也震的腦瓜子生疼。
還是沒忍住不適，略微蹙眉，而後不出三秒主持人下場，幾乎一瞬，我換上往日笑顏，跟著二人上了場。
好麼這一場真是說的我汗流浹背手出汗，後背內汗好懸沒給褂子洇了，下了場我就奔了祖師爺內供桌前頭，雖說他二位不能怎的苛責於己，卻還是實實誠誠闡述錯誤，畢竟跪這兒也是圖個心安。
台上那一樁樁一件件我簡直至今不願回想，說稀爛的《反七口》簡直堪稱噩夢。當真是應了郭老師那句「說相聲的跟台上開扇扇扇子，內孫子絕對是心虛了。」
後台那群小孩兒瞧著我下了台便往祖師爺排位前頭跪，臉上神情多是疑惑，少有幾個的臉上流轉著驚詫。欒老師倒是覺察了我的意思，把他們都支了出去，而後他倆又在後台停留了一刻有餘，想來大抵是沒想到以如何的立場勸我，只是聽得兩人翻箱倒櫃，好似是拿了什麼瓶瓶罐罐之類的放在身後的茶几上，二人便心有靈犀似的一同走了。
我朝著祖師爺的牌位叩首，以示歉意，掏出手機來訂了個一小時的鬧鐘，遂把手機放置在身側空處，自此真正的跪省才算得上拉開帷幕。
準備過後，是細細品味的時刻。
才剛跪的實在是有些魯莽了，雙膝上傳來的陣陣鈍痛不容小覷，一跳一跳的卻叫人心安，發燒時昏沈的人才能撥開些許頭呲欲裂的渾濁。
獨思時，總想得到父親。上次帶病上台，父親還沒住進那個小盒子，活兒是東子量的，那些事怎麼了來著--哦，也是發燒，已然忘卻了是園子還是專場，只記著回家後父親肅穆的模樣，和母親欲言又止中的擔憂。
還不等我坐在桌前父親便冷冷落下一句「吃完了飯，來書房找我。」便下了桌，我只草草扒了幾口飯，又囑咐母親別擔心，好不易把母親勸回房，便獨自一人在家中藥櫃里翻找著退燒藥，在後台時候測溫便已然搭上了三十九度的沿，好不易尋見了退燒藥，撕開個小口便囫圇倒入了口，退燒藥粗糙的顆粒致使本就因咳嗽而紅腫的扁桃體更加痛苦，草草喝了口水，把藥給順下去，便急衝衝行至書房前，規規矩矩敲了三下門，門裡，父親的聲音一如常往。「進」
聽見了父親的應允，忙不迭的進去輕手把門捎上，心中正因著父親冷臉而對的恐懼被攪得七葷八素，就聽著前方傳來父親的冷哼與質疑。
「謝大少倒是好規矩，真是細嚼慢嚥。」
話里之言我又怎聽不明白懂得，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我匆忙著想開口，卻找不見好由子，如實說來…？再如何都是藉口，我生怕無意的哪句話引得父親更加惱火，垂眸開口。
「謝金知錯，勞父親責罰。」入了德雲社後，父親便不允我在台下談起我的「文」字兒了，我自知曉父親究是如何低聲下氣的，為我求來這份飯碗，早早將我傲骨磨平，膝蓋亦磨的軟了。在台上都跪得下的人，又能有幾分當初傲骨呢？
父親雙手捧了博古架上的藤鞭，父親曾同我述過，那柄藤編的故事。
那时日的我，仍是幼童。
那时候父亲还得以将我揽入怀中，对我言怹书房里头的草木摆件，有时候说的兴起，作势要责，我也只是跟吃的酸了似的缩脖眯眼，抻着双手跟往怹那儿献宝似的。那时候，父亲便对我说。
「你那小脸儿都缩缩着，还抻着双手。」
父亲称说，我自幼乖巧，亦福与祸。
父亲说，那柄藤编，伴怹自幼支大，父亲的童年与青春，似乎都被藤鞭带来的血与泪所充满。
我定下了学相声的心。
「这行水深」
怹没拒绝也没同他人夸耀过，自那日后，父亲便再没大对我笑过了。我知晓父亲的担心，担心我的担子重，亦担心钱难挣屎难吃。怹怕我吃不下，怹却又不愿我那般快的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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