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有多难过

“气氛真是压抑啊……”邪见小心翼翼地跟随在戈薇身侧，眼珠不安地转，“话说回来，为什么连我也要被牵连……”

戈薇望着眼前一言不发、满脸阴沉的夜牙，鼓起勇气开口，“那个，夜牙大人……请问我们是走路过去吗？”

听说北国好像挺远的，走路去得花上很久吧……

夜牙从喉咙扯出一道讥讽之声，“这便是西国的王后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戈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她尴尬地笑了一下。看起来，刚才宫殿里的气还没消。

见身后不再有辩驳的声音，夜牙狠狠耻笑了一声，“可要抓稳了，人·类·王·后。否则，没人替你收尸。”那个称呼，他一字一顿。

“什么？”戈薇不明所以。

话音未落，磅礴的妖力如暴风般从夜牙身体内爆发，瞬间树被吹得沙沙作响，尘土飞扬，戈薇快速遮挡着双眼。

邪见被吹得站不稳：“好、好强的妖力！”

沙尘之中，一只巨大的阴影骤然显现。只见夜牙变成巨犬原型，毫无征兆朝着戈薇猛扑。

那姿态不像是护卫，反倒像是要将她撕碎。

“戈薇大人！危险！”邪见惊恐大叫。

戈薇应声退后，却没料到脚后跟有一颗石子，她踩下绊倒，“呃！”却跌入柔软的皮毛中。

还没等她反应，强大的力量带着她冲天而上！根本没有让她能安稳地意思。

邪见见状，眼疾手快，死死抱住最近的一撮银毛。

风景极速转换，速度快到如闪电。

“夜牙大人！小的快要掉下去了——”

～

“辛斯大人，西国派人来了。”

墙壁上挂着几缕幽火噼里啪啦燃烧着，昏暗中一张男人的脸若隐若现，他左拥右抱地靠在王椅上。

“那个新王？”他漫不经心地说：“不是说这几日他无法出现吗，怎么，那小子敢骗吾。”

下属深深垂首：“来的……是他的夫人。”他想起那个女孩的模样和气息，迟疑了好一会儿，最后走上前在他耳边低声说：“是个人类。”

闻言，辛斯动作顿住，猛地挥开侍女们献上的果品。

“他们敢派个人类来糊弄吾？！”暴怒的妖力使得妖火明灭不定，“那小子呢！不是信誓旦旦说最狠西国吗？！这个时候人去哪了？！”

“已在城门口了。”

听着这句话，辛斯才松了口气，卸了力重重地跌回王座里。“让他处理干净，利落点。别让这群人类污染了吾的宫殿。”

“但……毕竟是西国的王后。”下属小声提醒。

“死了，不就能换个新的了。”

“一个人类而已。”

夜牙赶路的方式和杀生丸完全不一样，戈薇几乎是飘在空中，整个人晕晕乎乎地，只有生的意识让手不敢放松半分。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时，北国，到了。

与云上之国不同，北国的王城建立在地面，像一头巨兽的骸骨，城墙上布满了抓痕。

而这里的妖怪，于戈薇而言也完全前所未见，几乎遍地的蜥蜴、毒蝎，它们被气息所吸引，窸窣着快速爬进，尾钩高高扬起。

“滚开！都给我滚开！”邪见奋力挥动手将人头仗上的妖怪甩下去。戈薇连连后退，努力避开它们。

夜牙斜睨道：“可不要被咬了，尤其像你这种人类。”他勾起一抹冷笑，“容易死无全尸。”

“仙姬大人要求您安全将我送进北国，我若出事，您恐怕无法向仙姬大人交代。”

见她没有弱下半分语气，夜牙这才勉强正眼看了她一眼，随即挪回视线，“口齿伶俐。”抽刃，横挥，周围的妖怪全部消亡。

戈薇小声低呼：“啊！这个招式……”脑袋自动浮现那只大妖怪利落的模样，“杀生丸好像也会。”

邪见低声在戈薇身边说：“夜牙大人年幼时被老爷救下，追随了老爷数年，所以老爷的风范和招式他都多少学了一些。”

戈薇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夜牙扬声道：“通报辛斯大人，西国来访。”

北国城门却迟迟不开，城墙上的守卫队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仿佛看他们是无关紧要的虫子。

上方之人用轻蔑地口气说：“夜牙大人，辛斯大人没功夫与你们西国玩过家家的游戏。”

夜牙侧身，对着戈薇低声道：“亮明身份。”

戈薇会意，抬手亮出掌心月印，表明来意，“我代替杀生丸前来谈判。”

“那是什么？！”豹族士兵震惊地兵器都掉在地上，城头顿时一片哗然，他们面面相觑，“那是印记！”

“没听说过西国有人类王后啊！”

“不会是假冒的吧！”

“但是这印记和她身上环绕的气息，显然是被西国的君主标记过。”

“这……”纯血大妖娶人类，简直前所未闻！尤其是这注重血统的四大妖国，单是这一条都将被各方敌国嘲笑。

“你先去禀报辛斯大人！”侍从刚转身，迎面对上一张阴沉的脸，“殿、殿下？”

话音刚落，那人纵身从百米高墙上跳下，重重地砸在地上，形成个巨大深坑。夜牙迅速反应挡在戈薇身前。

灰黑色碎发被风吹的凌乱，他立在城门外，像一把出鞘的凶刃，脚尖的方向对准二人，没有丝毫退让的意图。

他唇线紧绷，突出的字眼冰冷：“滚回去。”

“注意您的措辞啊，小殿下——”夜牙拖长了语调，完全没将这个突发的意外放在眼里。

“让杀生丸过来。”

戈薇上前一步，解释着：“我是他的妻子。”

他视线倏然落在她的身上。就在一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记忆快得几乎让她捕捉不到。

“等一下，”她将视线聚焦在他的脸上。缓缓上移，“你是……”

那一双蓝宝石般的双眼。

记忆被狂暴的冲开。那个放在血泼中、还在不停吐血的少年，他苍白的脸占据她的大脑，终于定格在他最后猛地睁开眼的那一刻。

像是在确认这个人是谁的，深海般的瞳孔。

她倒吸一口气，双手捂住嘴，声音不被察觉地颤抖：“辛加？”

夜牙不免皱了皱眉头，没料到这个人类竟还和北国有所牵扯。

“你、你！”邪见像是见了鬼，手指颤抖着指着年轻的男子，声音尖锐：“你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吗！”

“诶？”

“他早就死了！当年被北国的君王流放边境！”邪见同样满脸震惊，怎么会！怎么会又变回了北国的殿下？！”

尘沙无声地掠过几人之间。

辛加：“很遗憾，你记错了。”

“遗憾……？”戈薇喃喃地重复这个词。

太奇怪了，这个不应该出现的词。

在他的认知里，一件没发生过的事，怎么会是脱口而出的‘遗憾’？

“我怎么可能记错！”邪见激动地跳脚，“当年的谈判将辛弘介处死，辛斯大人便迁怒在你身上，最后将你和你母亲家族所有人流放极寒之地……”

夜牙抱着臂，紧皱的眉头一直没舒展。他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回事，别说流放，就是谈判这件事都根本没发生。

“流放么……”辛加缓慢抬起头，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混杂着风暴，“真是个有意思的词。”

长枪毫无征兆地贯穿地面，巨大的裂缝从接触点迅速裂开。这个十米宽的缝隙飞速朝着邪见过来，吓得它赶紧蹦起来逃窜。

却还是没躲过破空袭来的骨鞭。

“你！”戈薇惊呼：“它是杀生丸身边的忠臣！你疯了吗？！”

可气氛压迫地让人窒息，戈薇手心紧张地冒出了汗。他们只有三个人，如果真要打起来，显然无法脱离北国的手掌。

邪见的两条腿拼命摆动挣扎，辛加只手攥紧骨鞭，狠狠将它摔在地上，似乎不满意她突然的介入，脚步瞬间换了个方向。

冰冷的视线锁在身上，这种目光……戈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曾经在辛弘介脸上见过。

“辛加殿下，别怪我没提醒您。”低沉又沉稳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

一旁看戏的夜牙终于动了一下，缓慢掀起眼皮，“若是再靠近，我的残生牙可不会留情。”

大概也是第一次听见他维护人类，辛加脚步停下，语气中听不出来一点情绪，“你要为了她拦我是吗？夜牙？”

两人之间的空气波涛暗涌，戈薇的目光在他们间来回穿梭，难道他们……认识？

夜牙只是轻笑出声，粗砺的手掌悄然握上了残生牙的刀柄，“这是仙姬大人的命令。”

“是吗？”辛加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我怎么记得，你只是斗牙王的忠臣，仙姬大人的下属……是我们北国的人才对吧。哦，对了。是那个叫西多的叛徒。”

「咻」地一声，灵箭从他身边擦过，在他袖口划破一道长痕。

辛加兽眸骤然竖起，追随上去，而尖锐的箭矢已然对准他的脸。少女愤怒的表情若隐若现，“若是再乱说话，我绝不饶你。”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他明明是笑着，却让戈薇心头一阵寒意。

他根本……

“我只知道你根本没有权利讨论西国的事。”

根本就不是辛加。

她抵着破魔箭的手指不被察觉地微抖，“要是小枫知道你现在这个模样……”她微微偏过头，隐藏脸上不该出现的表情，

“她该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