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年纪不老,却早已被酒色掏空了底子。
燕北军闯入皇宫,在密道中发现了他,却发现逃生之路已被封锁。襄王率军离开时,并未将他的父亲一同带走。
九幽台上,有燕北官吏挥舞着满载激昂辞藻的檄文,历数大魏罄竹难书的罪行。皇帝本人则被束缚在高台上的大鼎旁,一个十字形的木架将他牢牢固定。疾病让他身体虚弱,无法发声,也无法动弹。在烈日的炙烤下,他的皮肤裂开,唇角滴着口水,只能通过眼神表达他的不甘与恐惧。
九幽台下,身披重铠、手执利刃伫立的,是那些在燕北浩劫里家破人亡,在血与火中立下复仇誓言,并一路追随、拼死战斗的燕北儿郎们;而此刻,他们只是沉默地伫立。
天有九重,地有九层,天国与幽冥间,正是人间的万千黎庶、九州间芸芸众生。
燕洵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亦如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复仇的火焰在胸中肆虐,那是经年生长成的滔天恨意,驱使他和他们,走到了今天。然而,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也在悄然蔓延。他曾立誓要血洗长安,为父兄报仇,为那二十万无辜的冤魂复仇,让燕北的鹰旗在九州大地上飘扬。但是,当他真正面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时,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预期中的那份快意和满足。
燕世城“正因为我们是兄弟,我不去拥戴他,谁去拥戴他?”
受父亲情谊的驱动,在过去许多年的岁月里,他将皇帝视作自己在长安的父亲;又随后的许多年,他将毁灭他视为自己存在的使命;然而,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到,无论他如何惩罚眼前的这个人,都无法使逝去的亲人复活,也无法让时光倒流,改变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
楚乔“你的仇,你的恨,都不过是因为你的私心而生。”
红衣猎装的女孩儿高拒于马背,说他是“权力的奴隶”;虽然,她最终还是因为爱,成为了他的妻子。但他其实知道,那一刻,她的失望是真切的,不是因为心魔或蛊患。人们常说,由爱生恨,而爱的确与恨相伴相生,缺乏恨的守护,爱也显得脆弱。
楚乔“燕北的未来......不能困在过去的仇恨里......”
女儿降生的过程异常艰辛,汗水浸透的女人面色苍白,却仍一字一句地紧握着他的手,郑重地叮嘱;那一刻,他的血液寒凉如冰,嘴角却带着笑意,以狼刀割破掌心,将鲜血印于她的掌中,握紧她的手,轻吻道:
燕洵“阿楚,从今往后,我的生命属于你,也请你教我,如何做一个摒弃仇恨的王,以及……称职的阿耶……”
燕洵“元宝炬。”
燕洵的声音低沉,仿若来自深渊:
燕洵“我父侍你为君,至死不渝。他败就败在太过心软,败在太重情义,他曾经有机会废了你自己登基为王,带着燕氏一脉回归赵氏族谱,但是他没有。他后来也本有机会杀了前来征讨的大将军蒙阗,但是他也没有。”
他抬头望向天空,那片曾被九幽烈焰染红的属于长安的苍穹,如今却显得异常宁静;没有一丝云,甚至没有飞鸟掠过的痕迹。
燕洵“不过今天,都结束了。”
男人步伐沉稳转身离开,平静的声音飘散在燃炙着书写死难者名姓薪柴的高台:
燕洵“你的罪行,自有天道轮回来审判。”
及燕军入长安,黑鹰军直驱皇城,红川军接管官署,长平卫协理坊市,其速如神,于民无犯;太祖囚魏帝于九幽,历数其罪,累亡魂薪,活焚于鼎。
——《燕书.北慈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