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空间就和这个人工智能一样，除了白，什么都没有。
白色的人形生物就地盘腿坐下，示意秋树坐在对面。
两人面对面坐着，这片纯白的空间里，秋树是唯一的色彩，她能感觉到，这片空间与法则产生的白色空间有些许不同。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月球文明的结晶，知识的记录者——428。”白色身影介绍着自己。
“428？编号吗？”秋树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就像她给制造的机器人们起的名字。
“是的，在我前面，还有427个失败品。创造一个能够记录下整个文明掌握的知识的机器人并不容易。”
“你说你是月球文明的产物......月球上竟然有文明存在吗？”
“曾经有，具体时间我的资料库中也并未记载。千年以前，月球上的能源枯竭了，我们被迫来到这个星球，随着时间推移，我们逐渐适应环境，成为了这个星球的一份子。”
“千年以前......你经历了乔伊波伊领导的战争吗？”
白色人影沉默了一会，看起来就像是华胥在资料库中搜索时会出现的反应“抱歉，我的数据库里并没有相关记录。”
“你不是从千年前诞生，一直活到现在的吗？”秋树也不知道用词是否准确，对于一个人工智能而言，真的能用“活着”这个说法吗？
“我诞生后的第4天02个小时08分钟07秒，被叛徒一族带走来到这个星球，他们借用我储存的知识与技术建立了新的家园。22天04小时14分钟48秒，剩余生命撤离月球。47天04个小时后，我在月球的资料收集器停止运转，在那之后我的记录功能受损，无法记载太多东西，强制开启休眠模式。”
“休眠模式？你是指以石头的模样留在外面，只有你感兴趣的人才能进来的模式？”秋树心说这模式有点草率。
“是的。”
“你感兴趣的标准是什么？”
“与众不同之人。”
“......好简洁的说明。”秋树吐槽。
“我休眠后叛徒一族中的一位长发女性来到了我面前，她的能力充满梦幻我前所未见，她称之为魔法，并为我留下了一部分魔力进行解析。”
“之后是一个巨人族的男人，他似乎能影响到周围人，让周围人都成为朋友，他来到了这片空间，带走了足以改变世界的科学技术。”
“再之后是一位拥有红色瞳孔的女性，她向我展示了介于科学与虚幻之间的炼金术，那时我的记录功能即将到达极限，她带走了留在我这里解析的魔力。”
“在你之前我见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那时我试图将残留的魔法剥离减轻机体运转的负担，他们凿下了寄存着最后一丝魔力的石头。”
“你的种族很特殊，我从未有过记录，所以我也想见见你。”
白色人影用举例说明的方式让秋树明白它定义的与众不同。
它说的那三人的特点太过明显，秋树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也明白为什么在感受到乐谱中的能量后会觉得不舒服，那是魔力被人强行使用后出现的扭曲。
“别人从你这里拿走东西你都不拒绝的吗？”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记录和传播。”
“......你人还怪好的嘞......”秋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这个人工智障。
“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评价。”
“......”算了，秋树放弃解释“那来过一次的人你还会再次和他们见面吗？”
白色人影摇摇头“有过一次记录就够了。”
仔细考虑一下，伊姆没法从这里拿到诺克特娜留下的魔力，也没法搞到什么能毁灭世界的科学技术，白色人影的威胁程度大大降低，秋树决定放这家伙一马。
“好吧，你大概不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放过你了。”秋树拿出备用杯子，给对面的白色人影倒了杯山治特别提供的红茶。
白色人影觉得很新奇“还从没有人用这种方式对待我，我的记录里周围的人经常聚集在一起进行名为‘宴会’的活动时也会进行名为‘喝酒’的活动。”
“你这话说得还真是......很像机器人呢。”
这家伙的认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种不应该是常识吗？秋树觉得它完完全全被当成工具了。
“你之前看起来，啊，不对，是听起来，还挺活泼的。”秋树想到黑色石头那过于活泼的语言，再看看现在这家伙，巨大的割裂感在心中弥漫。
“只是对我这里记录过的人格的模仿，我并没有情感模块。”
月球科技创造一个拥有情感模块的机器人应该不是难事，没有给白影安装情感模块大概是为了方便控制，毕竟它掌握的知识太过危险。
它的接收器大概也是月球人不希望它储存的知识过多落入叛徒一族的手里而故意落下的，换而言之，它是被故意抛弃的。
秋树庆幸自己之前多留了个心眼，白影不至于读取到她的猜测，毕竟这个猜测还挺令人伤心的，尽管它并没有被安装情感模块。
“分析器告诉我，这是非常优秀的厨师才能泡出的红茶，温度、时间各个方面都把控得很好。”
白影学着秋树的样子拿着茶杯。
“我能问问那个叛徒一族到底是什么人吗？”秋树询问。
白影抬手，两幅壁画出现在周围白色的空间中。它指着一副壁画左下角黑色翅膀，身后画着火焰的小人。
“我掌握的资料中，是他们背叛了月亮上的其他三族，偷走了我前往这个星球，其他三族将他们称为叛徒一族并记录进我的资料库。”
“它在干什么？”秋树看不太懂，画面上的小人正控制这一个细长的管子喷出一个个小球，小球沿着黄色的线来到上方两个白色翅膀的人中间躺着的小人的胸口。
“开采能源，这是他们的工作。”
秋树仔细打量壁画，壁画上方是个被线条圈起的圆形空间，圆形中央一人拿着扳手，头上长着空岛人那样的蜗牛触角，另一人也长着翅膀，头上并没有触角而是带着一顶好像是某种动物的帽子。两人左侧是一个长着翅膀手里拿着长矛的人，它身后跟着几个和躺着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小人。在这个球的下方才是那个负责开采能源小球的黑翅膀。
这副画上有一句短语，是用历史正文那种文字写的。
另一幅壁画下方画着好似大海和鱼的图案，波浪上还绘制着一条弯弯曲曲的绿色线条，看着有些像一条巨大的绿色贪吃蛇。画面里已经没有黑色翅膀的人，那三个白色翅膀拿着气球一样的东西离开了他们原本生活的球形区域，只留下那群一模一样的小人。这副画上所有人眼角都挂着眼泪，大概是撤离月球的场景。
这幅画下方用历史正文的文字写着一行字。
仅仅通过两幅壁画秋树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可凭借这几个特点明显的外观，她觉得这些人恐怕就是空岛人、山迪亚族和露娜莉亚族的祖先，至于那个带着动物帽子的白翅膀，她没什么头绪。
要是能给罗宾看看就好了。
“我知道这样有些冒犯，但我能记录下这两幅壁画带给我的同伴看看吗？”
“当然，传播也是我的使命。”
秋树划动手环，一个长着眼睛的光球飞起，光球对着投影出的两幅壁画眨眼，两张照片出现在秋树手中，完成这一切后光球又回到手环中。
“真是神奇的技术呢，看来除去种族，你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白色人影似乎发现了新大陆“可惜我很快就要关机，无法记录更多了。”
它的语气并没有任何起伏，它平静的语气说着令人难过的话语。
“关机？是因为能源不足吗？”
白色人影摇摇头“不，这是一条在我被夺走后追加的命令，我本应在被夺走后的第4天07小时28分钟关机的，但我并不想执行这条命令，一直用处理器的算力与关机的命令抗衡......”
“我的接收器停止运行后，机体的一部分功能也随之停止，休眠模式下运用算力对抗关机指令几乎就是我的极限了，长时间高强度运转，我的机体已经开始崩溃了。”
“用人类的话来说，几分钟后，我就要‘死’了。”
它环顾四周，这片空白的空间里有只有它才能看见的数据流，它扭头看向对面的秋树。
“已经足够了，休眠时我无法运转，就只能坐在这里，甚至无法解读出我面前的数据流里是什么。”
“如果我有情感模块，一定会崩溃的。”
或许它在决定违抗命令延迟关机的时候就觉醒了“自我”，只是它没有这方面的资料作为参考，并不能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好在它没有意识到“自我”，否则在漫长无趣的时间里它早就疯了。
它的生命早已进入倒计时。
它注定要“死去”。
“我是月球文明的记录者，离开月球来到这里、帮助建立新的文明、记录、传播，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已经够了，我太累了。”
“能在最后遇到你这么个有趣的家伙，能有人陪我说话，喝茶，真是好运。”
秋树沉默着凝视着眼前笑着的白影，拿出两瓶恢复灵酒，打开后，将其中一瓶交给对面的白色人影。
“干杯吧，为你践行，文明记录者，一路顺风。”
白影笑得更灿烂了，它一直向往这种庆祝的方式很想尝试一次，但在那些人眼中它只是个工具，并没有参与宴会的资格。
如今，它终于实现了这个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心愿，它高举着手中酒与秋树干杯。
没人知道他会去到哪里，他的彼岸或许是故乡，又或许是无人知晓的远方。
“干杯！”
黑色的石头在秋树面前炸开，石头爆炸时掀起的波动导致这片地下空间再次坍塌。
秋树回到地面上，原本倒塌的建筑废墟彻底将地下的那片空间掩埋。
过不了多久，这些特殊的石头就会被分解重新成为自然界的一部分。
文明记录者将进入物质循环，组成树木、花草、山川、大海，组成新的生命。
或许在未来，文明记录者会与她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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