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突然爆开一朵灯花，甄嬛的芙蓉面在光影里裂成狰狞的碎片。
她扯断颈间东珠项链，浑圆的珠子滚过青砖地面，像一串被碾碎的泪滴。"你算什么东西！"她抓起案上的青玉荷叶笔洗砸向曹琴默，"不过是个给华妃舔鞋底的贱婢！"
曹琴默偏头躲过飞溅的玉片，鬓边的点翠步摇在暗处泛着冷光："妹妹可知皇上昨夜宿在碎玉轩又或者是留宿景仁宫的时候时，唤的是'菀菀'？"而非是莞莞。”
她抚摸着腕间赤金嵌翡翠的双龙戏珠镯，那是今晨皇上刚赏的新物件，"说来也奇，这镯子原是纯元皇后最爱的那对。"
窗外风雨骤然狂啸，卷着雨丝扑灭了半殿烛火。
甄嬛眼前忽然浮现那年除夕夜，雍正将她错认成纯元时迷离的眼神。她踉跄着撞翻博古架，珐琅彩婴戏图胆瓶碎在脚边，锋利的瓷片划破了绣着并蒂莲的蜀锦鞋面。
"你以为皇上真信得过你父亲在朝中的提议？？你父亲不过只是大理寺少卿罢了。一个管审理案件的职，你觉得他有何权利对朝事指手画脚？"
曹琴默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火漆上赫然是年羹尧的虎头印，"上月十七，甄远道的奏折里夹了张前朝余孽的诗稿......"她忽然轻笑一声，"说来也巧，那日正是妹妹去宝华殿为沈贵人祈福的日子。"
甄嬛的护甲深深掐进雕花窗棂，朱漆簌簌落进雨地里。
她想起之前前皇帝抚着她小腹说"若是个公主，定要唤作胧月"，此刻才惊觉那语气与当年说"莞莞类卿"时何等相似。
喉间突然涌上腥甜，她生生将血沫咽回喉咙。
"明嫔娘娘这般能耐，怎不去查查华妃宫里的欢宜香？"甄嬛不甘示弱地堵了回去。
染着丹蔻的手指突然指向曹琴默身后的紫檀木座屏，屏风上苏绣的百子千孙图在阴影中扭曲成鬼面，"你那个身子不好的的温宜，怕是活不过明年开春吧？"
曹琴默的指甲突然掐进掌心，面上却绽开莲花般清浅的笑意："温宜前日还说要给皇上绣个香囊呢。"
她忽然从怀中掏出个褪色的荷包，杏色缎面上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可惜这针脚，倒像极了碎玉轩那方染血的帕子。"
甄嬛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她逼死余莺儿那夜，用来裹毒酒壶的帕子。
她突然扑向曹琴默，却踩到滚落的东珠重重摔在青砖上，珊瑚手钏应声而碎，殷红的珠子滚进黑暗里像溅开的血点。
"你以为皇上为何突然给你椒房之宠？"曹琴默蹲下身，捡起半片碎玉镯在甄嬛脸上投下森冷的光斑，"那日你在倚梅园念'逆风如解意'，可还记得是谁的鞋底沾了红梅积雪？"
狂风突然撞开雕花门，卷着雨点扑灭了最后一盏宫灯。
黑暗中响起布料撕裂的声响，甄嬛的织金云纹披帛缠上了曹琴默的脖颈。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那日坠入千鲤池......本该是你......"
"可惜我命硬。"曹琴默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就像当年纯元皇后难产那夜，本该咽气的是宜修。"她忽然摸出个鎏金婴戏纹长命锁，"华妃娘娘让我转交妹妹，说这锁片上的并蒂莲，与碎玉轩井底捞上来的那个......当真是一对呢。"
甄嬛浑身剧震。那是她命小允子处理丽嫔尸首时，不慎落入枯井的证物。
喉间腥甜再也压不住，她猛地吐出口黑血，忽然看到在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
恍惚间看见皇帝赐死华妃那日，自己躲在屏风后听见"朕与世兰，终究是朕对不住她"。
"知道皇上为何留你至今？"曹琴默将长命锁轻轻放在血泊中，"他说你眉眼间的倔强，像极了当年跪在养心殿前为宜修求情的纯元。"她突然压低声音，"可惜你永远成不了第二个纯元，就像你腹中这个，永远成不了太子。"
惊雷劈开浓云，雨地骤然亮如白昼。甄嬛透过糊满血泪的视线，看见曹琴默裙摆上若隐若现的金色龙纹——那是皇后才能用的十二章纹。
她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抓起碎瓷片划向自己的小腹："本宫要让你永远背着谋害皇嗣的罪名！"
"娘娘不可！"槿汐突然从暗处扑出来，却被甄嬛用金簪抵住咽喉。
满地狼藉里，曹琴默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鬓发："妹妹可还记得，上个月十五，皇上在养心殿召见了果郡王？"
雨忽然停了，月光穿过破碎的窗纸照在甄嬛惨白的脸上。
她想起那日皇帝腰间突然多出的鸳鸯玉佩，想起果郡王连夜出京的密令，想起温实初诊脉时欲言又止的神情。腹中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她低头看见月华裙上洇开大片暗红。
"这孩子的眉眼，倒与十七爷有七分相似呢。"曹琴默的声音忽远忽近，像从地狱传来的判词，"皇上说，到底是爱新觉罗的血脉，该有个体面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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