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子坠在青砖上绽开冰花时,甄嬛恍惚听见了宝华殿的钟声
曹琴默鎏金护甲挑起她染血的裙裾,露出腰间挂着的那枚血珀念珠——果郡王围猎时赠的,说是西域高僧开过光的物件。
"皇上今早赏了本宫一匣子东珠。"曹琴默抚摸着新染的蔻丹,指甲上描着金粉绘制的龙纹,"说是当年纯元皇后怀胎时,先帝赐的那匣。"
她突然抬脚碾碎一粒血珀珠子,"可惜在碎玉轩的甄贵人没福气,怀了三个月就......"
甄嬛的护甲深深掐进掌心,突然想起那夜在桐花台,允礼用斗篷裹住她时,袖口沾染的杜若香气。
喉间腥甜翻涌,她猛地呕出口黑血,正溅在曹琴默绣着金凤的蜀锦鞋面上。
"甄贵人可知皇上为何突然派十七爷去西北?"
曹琴默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血迹,素白绢帛上赫然绣着"允礼"二字,"准噶尔送来求亲文书那日,皇上在养心殿摔了盏碧玉龙凤杯——那杯沿上,可有道胭脂印呢。"
窗外惊雷劈开浓云,甄嬛看见雨幕中闪过小允子惨白的脸。
三日前她命他送去的紫貂大氅,此刻正披在曹琴默贴身宫女身上。腹中绞痛忽然加剧,她蜷缩在满地血珀碎片里,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皇上......知道多少?"
"足够让甄氏九族去宁古塔赏雪。"曹琴默从袖中掏出卷明黄圣旨,朱批上"流放"二字被雨水晕开,像两道血泪,"不过皇上念旧情,说等妹妹出月子了再......"
惊雷炸响的刹那,甄嬛抓起碎瓷片扑向曹琴默。
鎏金护甲划过她脖颈时,殿门突然洞开,裹着风雪冲进来的身影带着熟悉的杜若香。
果郡王玄色大氅上还沾着关外的雨粒子,剑锋已抵在曹琴默咽喉。
"允礼......"甄嬛的泪混着血滴在青砖上,恍惚看见那年除夕夜,这人用满手冻疮换来一枝红梅。
曹琴默却突然笑出声,染血的帕子轻飘飘落在地上:"王爷可知今晨八百里加急?您麾下五千精骑,此刻正在乌兰布统喂秃鹫呢。"
果郡王的剑锋猛然一颤,在曹琴默颈间划出血线。甄嬛突然瞥见他腰间系着的鸳鸯玉佩——和她妆奁最底层那枚,本是一对。
"皇上让本宫带句话。"曹琴默抚摸着圣旨上的蟠龙纹,"说十七弟既然喜欢西北风光,不如永远留在那儿。"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殷红的吻痕,"就像昨夜皇上留在本宫身上的印记,总要有些凭证才好。"
暴雨裹着冰雹砸在琉璃瓦上,甄嬛看见允礼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那年七夕在荷花池,这双手曾小心翼翼地替她戴上缠丝夕颜花,说"愿如此物,朝夕相见"。
"允礼,不要!"甄嬛的尖叫被雷声吞没时,果郡王的剑已刺穿曹琴默的肩胛。
血喷溅在描金屏风上,苏绣的百子千孙图霎时变成地狱修罗场。
曹琴默却笑得愈发癫狂,染血的手指突然指向甄嬛小腹:"王爷可知这孩子为何活不过三......"
剑光忽闪,一截断指飞落在博山炉旁。
果郡王抱起甄嬛的瞬间,曹琴默嘶声大笑:"你们逃不出紫禁城!皇上早就在京畿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捉拿私通的......"
惊雷劈断殿外老槐树时,甄嬛在允礼怀里嗅到了铁锈味。
他的大氅内袋露出半截染血的军报,墨迹斑斑写着"全军覆没"。她忽然想起那日皇帝抚着她的小腹说"朕的公主",眼底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阴鸷。
"去凌云峰......"甄嬛攥着允礼的衣襟,指甲缝里都是血渍,"温实初在等......"话音未落,宫门外突然响起整齐的铁甲碰撞声。
曹琴默拖着血痕爬向殿门,发间金钗不知何时换成了皇后才能戴的九尾凤簪。
"皇上!臣妾拦不住他们!"曹琴默的哭喊声刺破雨幕,"果郡王他强行闯入......"她肩头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面上却浮起诡异的笑意。甄嬛突然看清她耳坠上缀着的东珠——正是自己那串摔碎的项链上的。
沉重的脚步声伴着龙涎香袭来时,允礼突然将甄嬛推进暗道
她最后看见的画面,是皇帝绣着金龙的皂靴踩在血珀念珠上,曹琴默染着丹蔻的手指正轻轻勾着皇帝的玉带。
三个月后,甄嬛在甘露寺后山捡到只断翅的蝴蝶。温实初送来药箱时,带了个被血浸透的包袱。里头装着半块蟠龙玉佩,和封边角烧焦的信笺:"......臣弟愿永镇西北......唯念凌云峰故人......"
"他走前让我转交这个。"温实初从袖中取出支金镶玉步摇,凤首衔着的东珠裂了道细纹,"说是在关外集市看到的,像极了娘娘及笄那年戴过的。"
夜雨敲打窗棂时,甄嬛对着铜镜将步摇插进发髻。
镜中忽然闪过曹琴默的脸,耳边响起那日她在血泊中的低语:"你以为皇上真不知情?他留着你的命,是要看十七爷能疯到什么程度......"
翌日清晨,浣碧在溪边发现浮尸。
溺亡的宫女手里攥着枚褪色的香囊,里头塞着张残破的军报:"......果郡王率三十轻骑突袭敌营......身中三四十几箭......"
甄嬛站在山崖边松开手掌,染血的香囊随风飘向深渊。
她忽然想起皇帝昨夜送来的密信,朱批在"允礼"二字上晕开团团血渍:"朕的好弟弟,总算是马革裹尸了。"
暮色四合时,甄嬛将血珀念珠扔进火盆。最后一粒珠子炸裂的瞬间,她听见遥远的宫墙内传来丧钟——曹琴默晋封贵妃的典礼上,突发心悸暴毙而亡。
温实初说,她临死前攥着皇后的衣摆说了句:"娘娘,微臣听见甄小主说纯元皇后在奈何桥头......"
太医院西厢房的药柜在暮色中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温实初的银针在鹿皮上排列成阵。
他盯着曹琴默送来的犀角雕花匣,里头躺着三张泛黄的脉案——正是当年他替甄嬛伪造怀孕证据时开的方子。
"温太医可知这红花的妙用?"曹琴默的鎏金护甲划过他装艾绒的锡罐,"上月景仁宫小厨房的桂圆羹里多了三钱,皇后娘娘就头风发作不已。"
她突然将香囊掷在药秤上,里头滚出几粒朱砂丸,"就像你给惠贵人调理气血的丸药里,总要多加半钱阿胶?"
温实初的医箱突然发出咔嗒轻响,暗格里还收着甄嬛前年赠的羊脂玉佩。
他想起那日替沈眉庄请脉时,她腕上新添的鞭痕——慎刑司嬷嬷的"关照",因着她父亲在年羹尧案中说错话。
"下官不明白娘娘的意思。"他抬手去合药箱,却被曹琴默用簪尾按住手背。点翠凤凰的羽翅刺进皮肉,血珠渗进紫檀木纹路里。
"沈贵人今晨咳血了。"曹琴默突然压低声音,从袖中掏出块染血的帕子,"你说若皇上知道她在存菊堂还藏着本《女则》,里头夹着甄大人的私信......"帕角隐约可见半枚紫毫笔迹,正是沈眉庄父亲的字样。
窗外的乌鸦突然惊飞,撞翻了晾晒的当归。温实初在翻涌的药香里嗅到死亡的气息,就像那年他亲手调制的假死药,差点要了甄嬛的命。
喉结滚动间,他瞥见曹琴默裙摆下露出的明黄缎面鞋——那是皇后才能穿的样式。
"娘娘想要什么?"
"每月初三,把皇后的安神汤换成这个。"描金指甲挑开青瓷瓶塞,浓烈的曼陀罗香扑面而来,"太医院记档的脉案,劳烦温太医把'心悸'改成'癔症'。"
暮鼓穿透宫墙时,温实初在《黄帝内经》的书页间发现张字条。沈眉庄娟秀的簪花小楷写着:"西北角门第三块砖。"那是他们闲聊时约定的暗号,砖下埋着她替他打掩护给甄嬛未送出去的信件。
五更天当值时,温实初在皇后脉案上添了"幻听"二字。
砚台边摆着曹琴默新送来的赤金锁片——和他夭折的幼弟颈间那枚,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