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笔下微微一顿,朱砂在奏折上洇开一小片红痕。
"难怪养出这么个脾气。"他轻哼一声,却听不出多少怒意。
梁九功偷瞄了一眼,壮着胆子道:"万岁爷,老奴多句嘴,明玉格格这性子……怕是改不了了。"
康熙终于抬头,似笑非笑:"朕什么时候说要她改了?"
梁九功一噎。
"安亲王还说了什么?"康熙继续问。
梁九功犹豫了一下:"王爷问……皇上为何扣着格格不放。"
康熙眼神一冷:"你怎么回的?"
"奴才只说这是万岁爷的吩咐,不敢多言。"
康熙"嗯"了一声,忽然问:"她呢?可说了什么?"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梁九功低头:"格格让奴才带句话……"
"说。"
"格格问……"梁九功咽了咽口水,"问万岁爷何时才肯告诉她额娘的事。"
殿内骤然安静。
康熙放下朱笔,缓缓靠向椅背,目光落在窗外那株开得正盛的海棠上。
"告诉她,"他轻声道,"等朕想好了,自然会告诉她。"
梁九功躬身应下,心里却直打鼓——万岁爷这态度,分明是既不想放人,又舍不得狠心啊!
安亲王府,夜深人静。
明玉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起身走到妆台前,盯着那支海棠玉簪出神。
簪子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花蕊处的红宝石像一滴凝固的血。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簪子,轻轻一转——
"咔嗒"一声轻响,簪尾竟然旋开了!
明玉瞪大眼睛,从里面倒出一小卷泛黄的纸条。
她的手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展开那张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
【丙寅年三月初七,棠苑】
明玉的呼吸骤然停滞——
这是她出生的日子!
而"棠苑",正是她额娘生前在安亲王府住的院子!
明玉在安亲王府闷了整整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她几乎足不出户,整日把自己关在闺房里,连明慧来寻她说话,她也只是恹恹地应几句。
安亲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那个活泼好动、一刻也闲不住的孙女,何时这般消沉过?
"妧妧,今日玛法带你去醉仙楼听曲儿可好?"
这日清晨,安亲王特意换了身簇新的靛蓝长袍,站在明玉房门外温声哄道。
"听说新来了个苏州的琴师,弹得一手好琵琶。"
屋内静了片刻,才传来明玉闷闷的声音:"不想去。"
安亲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又劝:"那儿的蟹粉狮子头最是鲜美,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又过了半晌,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明玉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旗装,发间只簪了支简单的银钗,眼下还带着淡淡的青黑。
"……走吧。"她低声道。
安亲王心头一酸——他的妧妧何时这般憔悴过?
醉仙楼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
三层高的朱漆楼阁,飞檐翘角,门前车马如流。
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皆爱来此,既为美食,也为那闻名京城的歌舞乐伎。
明玉跟着安亲王刚踏入大堂,掌柜的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哟,王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这位是……"
"本王的孙女。"安亲王淡淡道。
掌柜的立刻会意,腰弯得更低了:"原来是明玉格格!楼上雅间早已备好,您二位请——"
明玉微微颔首,正要跟着上楼,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说笑声。
"九哥,听说今儿个新来了批西域葡萄酒,咱们可得好好尝尝!"
"就你馋嘴。"
明玉脚步一顿。
这声音……
她缓缓回头,正对上两道探究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