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的马车刚拐进安亲王府所在的街巷，远远就瞧见府门前立着一道苍老却挺拔的身影——安亲王岳乐。
这位年过六旬的老王爷，此刻竟像个盼归的寻常老人似的，双手背在身后，在府门前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张望。
待看清宫里的马车缓缓驶近时，他脚步一顿，竟直接往前迎了几步。
梁九功暗自咂舌。
马车还未停稳，安亲王已经快步走到车辕旁，完全无视了正要上前行礼的梁九功，只盯着那垂着锦缎帘子的车厢，声音发颤地唤道："妧妧？"
车厢内一片寂静。
安亲王喉头滚动了下，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小心翼翼又补了句："玛法来接你了……不要生玛法的气，成吗？"
梁九功眼皮一跳。
这位可是当年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帽子王啊！如今竟用这般低声下气的口吻哄孙女？
车帘终于动了动。
一只纤细的手掀开帘子，明玉那张略显苍白的小脸露了出来。
她眼圈还红着，显然在车里又哭过，可看到安亲王的瞬间，眼泪"唰"地又下来了。
"玛法！"
她几乎是扑进安亲王怀里的。
老人被撞得踉跄了一下，却立刻紧紧搂住孙女，布满皱纹的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梁九功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祖孙，心里直叹气——难怪明玉格格脾气这么大，这哪是宠孙女？分明是当眼珠子疼啊！
安亲王捧着明玉的脸仔细端详，心疼得直皱眉："瘦了，宫里那些奴才没照顾好你？"
明玉抽了抽鼻子，摇头："不关他们的事。"
安亲王脸色这才好些，转头看向梁九功时，却瞬间恢复了王爷的威严："梁总管，辛苦你送妧妧回来。"
梁九功连忙行礼："王爷折煞奴才了，这都是万岁爷的吩咐。"
听到"万岁爷"三个字，明玉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安亲王敏锐地察觉到，立刻岔开话题："妧妧，你姐姐在里头等你呢，快进去吧。"
明玉点点头，临走前却回头看了眼梁九功，欲言又止。
梁九功何等精明，立刻笑道："格格放心，您的话奴才一定带到。"
明玉这才跟着安亲王进府。
花厅里，明慧早已等候多时。
见妹妹进来，她立刻起身相迎，却在看到明玉憔悴的模样时红了眼眶："怎么弄成这样？"
明玉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想家了。"
安亲王示意下人全都退下，等厅里只剩他们三人时，突然沉声道："万岁爷难为你了？"
明玉摇头："没有。"
"那他为何突然把你扣在别院半月有余？"
安亲王拍案而起，"若不是他拿你额娘的事要挟，老夫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
"玛法！"明慧急忙打断，"慎言。"
安亲王这才意识到失态，重重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明玉走到他身边蹲下，握住老人颤抖的手："玛法，我真的没事。万岁爷只是……"她咬了咬唇，"不让我离京。"
安亲王和明慧同时变了脸色。
"什么意思？"明慧声音发紧。
明玉垂眸："他说，若我再敢擅自离京，就打断我的腿。"
"他敢！"安亲王勃然大怒，花白的胡子都气得翘了起来，"老夫这就进宫——"
"玛法！"明玉死死拽住他的袖子，"别去……"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安亲王顿时心软了，颓然坐回去，老泪纵横："是玛法没用，护不住你……"
明玉摇头，把脸埋在老人膝上，闷声道："不怪玛法。"
明慧站在一旁，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梁九功回宫复命时，康熙正在批折子。
"安亲王说什么了？"皇帝头也不抬地问。
梁九功斟酌着词句："王爷很是心疼格格，倒是没说什么……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老奴瞧着，王爷对格格那真是疼到骨子里了。"梁九功小心翼翼道，"就是格格想要天上的星星安亲王都不敢给月亮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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